冰蓝色的眸子如蕴藏着坚冰的湖泊,凝着沉静深邃的冷意。
“你怎么在这儿?”
他双手握紧,饱含恨意的目光凝视着不远处的钟芷柠。
声音是一如既往的虚弱淡薄。
钟芷柠踱步般,轻缓地走近两步。
“闻少爷,你虽然大我两岁,可我们是同届啊。”
她极有分寸感地在与闻轩相隔半米的地方站定,歪头,展露出了一个友好明媚的笑容。
圣格莱尔贵族学院与前世的学校有很大差别。
设定的课程类别多且繁杂,贵族少爷小姐们会根据父母的职位或是自己的专长来选择相应的课程。
且贵族们对儿女的要求很高,希望他们掌握多项技能,同时还不能遗漏基本的礼仪和文化知识,选择的课程类别多也杂。
学院内学生少,院区却很大。
如果以专业来划分,学生跑动跑西地不止累,也麻烦。
因此除了特别设立的专业场馆外,学院划分了四个教学区域,每个区域对应一个年级,拥有着十分完善的教学设施和教师储备,可以确保学校设置的所有课程正常运行。
钟芷柠和闻轩选择的课程虽基本没有重合的,可得益于校区设置,他们若想见面,是很容易的事情。
闻轩咬着下唇,苍冷的面容这才泛出了淡淡血色。
盯着钟芷柠的脸,那晚受到的耻辱就不断在脑海中萦绕。
瘦削却分明清晰的手攥紧。
那手腕异常纤细,用力时骨节更加凸显,使人忍不住担忧,唯恐那手腕会瞬间折断。
突然,一阵压抑的咳嗽猛地从他喉咙深处翻滚上来,仿佛薄冰之下骤然涌出的寒泉,搅乱了两人之间的静谧,也破除了这尴尬的气氛。
闻轩迅速以拳抵唇,肩胛骨在白袍下挣扎着起伏,似受伤的羽翼。另一只手匆忙抓住坛边,关节白得触目惊心。
咳嗽的震颤稍稍平复后,他却并不喘息,只是低促地清了一声喉咙,缓缓直起身子。
只是那单薄的胸膛再也难以掩饰其起伏不定,如同骤雨间被强制压制的波涛。
令人揪心。
钟芷柠蹙起眉头,知晓他是因她的到来被气到了,才突然有这么大的反应。
也清楚闻轩的病弱人设,这样的举动十分正常。
可那日她那般逼迫他,闻轩也不过稍稍咳嗽了几声而已,怎的现在却显得这么羸弱?
细想一番,当时虽然情况危急,但钟芷柠也不是无厘头地逃跑。
她曾听伍霖说过,那附近有家屹立了百年之久的医馆,祖上曾在宫廷中当过御医,声名在整个帝都都受到赞誉。
无心询问的具体位置,却成了她化危为安的重要凭据。
而闻轩却恰巧出现在那里,还只有他一个人……
钟芷柠幡然醒悟,瞳孔微缩,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撞破了什么秘密。
她并未质问,只是缓缓上前,来到闻轩身边。
纤弱的男人警觉,虽然难受,却还是摆起防备的姿势,警惕地对着钟芷柠:“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这里可是学院……”
威胁的话语未尽,身旁的女人突然向前伸手,朝花坛中不断扑腾着想要逃跑的小鸟探去。
她动作轻柔,却还是无法卸下鸟儿的戒心。
本就聒噪的鸣声更加刺耳,不断的挣扎,使钟芷柠的手被尖锐的利爪划伤。
她却眉头都没皱一下,小心翼翼地顺毛安抚着小鸟的情绪,并趁机查看着它的伤口,发现它翅膀上有一道很明显的抓痕。
应当是被猫抓伤的。
钟芷柠纳闷:“圣格莱尔学院里时常会有野猫出没,它既然被抓伤了,怎么没被吃掉?”
闻轩低柔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语气却压抑、冷漠:“你就这么想让它死?”
对她的恶意很明显。
钟芷柠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只是好奇而已。”
反正通过闻轩的举动也看得出来,是他出手救下了这只小鸟。
转而问:“闻少爷既然担心,何不出手医治?虽然人兽有别,但你身为医学生,帮小动物治个外伤还是可以的吧。”
闻轩沉默了。
他眉眼低垂,目光偏转,对着钟芷柠手里的那只小鸟。
浓密的睫毛如阴影洒落下来,将他眸中的冷意融化了一半,竟显出了几分罕见的柔软来。
眨眼间,仿佛阳光在冰面上轻盈地跳跃,光斑轻旋,消解了孤冷中的疏离。
没有得到回答,钟芷柠侧眸看去。
她从闻轩的神情中读到了几分温情,下颌紧绷,薄唇抿起,似是在犹豫……
忽地,脑海里蹦出了他高洁癖患者的人设。
钟芷柠挑眉,不解:“血肉模糊亦能下手,怎么对一只伤得不是很重的小鸟犹豫了?”
闻轩撇过头,不想同她多说。
可弥留的恻隐之心促使着他,回答对方的问题:“有土,脏。”
钟芷柠:“……”
“那你指挥我,我帮它包扎。”她当机立断。
闻轩狐疑地瞥了瞥她,很不信服的样子。
“你行?”
钟芷柠知道他对自己有很重的偏见,声音软下来,缓缓:“我会很温柔的,你放心。”
有些暧昧的话语,落在闻轩的耳中,让他不由想起了那一夜的旖旎,耳根泛红,逐渐向两颊蔓延。
他忙弃了脑海中那些不断引人遐想的片段,转过身背对着钟芷柠,故作正经:“跟我来。”
钟芷柠谨慎小心地护着手中的鸟儿。
不知是察觉到了她没有恶意,还是挣扎得久了失血过多有些竭力,竟平静了些许。
闻轩来到一处没什么人的教室,从口袋里取出钥匙,开门。
钟芷柠抬头瞥了眼门牌——动物医学院系馆实训室。
她奇怪:“你怎么会有教室的钥匙?”
闻轩视线回避,“暂时帮忙保管而已。”
明显含糊的语句,钟芷柠当然不会信。
而且,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上课才对。
医学专业的学生,课业是十分繁重的。
和闻轩之间本就闹得不愉快,钟芷柠也不想因那么多的疑问,让他对自己更加厌恶。
没再说什么,按照闻轩的指示,将小鸟放在了诊疗台上。
钟芷柠端坐在诊疗台前,闻轩就站在她旁边,打开了台上的灯。
锥形的暖光,将手中那团微小的生命笼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