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散发着硫磺草木灰烬气味的地面紧贴着江枫的脸颊。灵魂的震荡稍歇,但身体每一个细胞的警报仍未解除。
嗒、嗒、嗒…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吞噬光线的巨大通道中清晰地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剧烈跳动的心脏上。
来者身上的压迫感,甚至短暂地盖过了新生藤腿内部紫魇聚合体的蛰伏带来的冰冷异样感。
江枫强迫自己从短暂的混沌中凝聚心神。
根源探询的幽紫光幕在意识深处顽强闪烁,标注着来者方位——就在通道转弯之后,不足三十米!
挣扎?来不及!
也无法预测对方的速度。他那新生的、冰冷的藤蔓左腿勉强能支撑站立,但绝不可能有他之前巅峰时期的灵活。身体的其他部分更是遍体鳞伤,力量透支。
伪装?在这样一个死寂、空旷、带着莫名法则压抑的绝对陌生地,对方显然不是漫无目的。
关于“场”的警告和主神倒计时的消失,都暗示此地非凡,任何伪装在感知力未知的对手面前可能都是徒劳。
江枫瞳孔急剧收缩,在脚步声即将转弯的瞬间,做出了最本能也最冒险的选择——彻底放弃对抗姿态。
他身体一松,让肩胛骨的旧伤和断掉的肋骨传来更加尖锐的痛楚,整个人如同被彻底打碎的布偶,瘫软在那镜面般光滑的地面上,连呼吸都微弱下去。
仅存的神智全力收缩,如同一粒融入石缝的沙,不给外放的精神或能量留一丝缝隙。
破灭之力沉寂在骨髓最深处,深渊之眼符文冰凉如死物。只有那蛰伏于新肢核心的紫魇聚合体,因宿主的濒死假象而更趋向凝固蛰伏,散发出的微弱生命波动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
呼啦——
一阵带着焦糊味的风掠过,脚步声停了。
一个身影立在转角后的阴影里,并没有立即靠近。
昏暗中,江枫眯着眼,只用最微弱的余光捕捉轮廓——一个纤细但异常笔挺的身影,笼罩在某种材质奇特、似乎能吸收光线的贴身深灰色风衣里。
面庞隐在兜帽投下的深暗阴影中,无法辨识。她的武器……并非之前遭遇的任何类型。
根源探询的反馈也出现了剧烈干扰,数据流如同受到强磁场影响:
�7�7目标:未知女性类人生命体
�7�7能量特征:高度内敛/物理嵌合度:高(非纯生物体)
�7�7武器特征扫描:失败!核心法则干涉源:判定为左手所持物(形态不规则)
�7�7威胁评估:致命!建议:绝对静默!
就是那左手!
她左手中紧握的,并非是刀剑枪械,而是一根……近一人高的、造型极其诡秘的不规则金属条!
它表面布满了螺旋状的凹槽和锐利的凸起棱角,一端是尖锐的凿状,另一端则是带着倒刺的钩。通体黝黑,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进去,只有偶尔在凹槽深处,才闪过一丝极不显眼的、冰冷的、如同熔融金属残留的暗红流光。
那根本不像一件武器,更像从某个古老引擎或刑具上暴力拆下的零件!
这武器散发出的原始、沉重、带着野蛮凿穿感的杀意,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让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她没有说话,兜帽下的“视线”如同两台高精度的扫描仪,从江枫的头到他那条怪异的藤蔓之足,逐一扫过,最终停留在藤足核心那蛰伏的紫魇聚合体上。
停顿了大约五秒钟。
这五秒对于伏地的江枫,漫长如一个世纪。每一丝肌肉的微小颤栗都被他强行压制。
嗒。
她终于动了。一步迈出阴影,走到江枫身前三米处站定。这个距离,对持有那种野蛮武器的人来说,致命威胁范围已经锁定。
她似乎对江枫的“死亡”状态产生了初步判定,或者认为威胁已降到最低,但警惕并未完全解除。那根沉重的凶器被她拖在身侧,尖端轻点着镜面地面,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她微微弯下腰,似乎想要更仔细地观察江枫腿上那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的、蠕动过又陷入沉寂的紫黑色“藤蔓”。
这个姿势,让她贴身的深灰色风衣下摆稍微上移,露出了脚踝——那并非人类的皮肤或者皮革靴,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泛着暗沉蓝紫色金属光泽的奇异合金覆盖层,甚至能看到精密细微的液压传动结构的轮廓!
与其说是脚,不如说是某种与骨骼完美嵌合的、工艺达到骇人听闻地步的机甲足!
根源探询瞬间弹出疯狂警告!
�7�7高度威胁关联!目标非天然生命体!
�7�7侦测到源远点‘风暴角餐厅核心区’同款技术基底残余能量特征!
�7�7目标判定:特殊执行型‘清道夫’或‘回收者’!意图:目标为宿主肢体异化组织?或是宿主本身?
江枫的心脏几乎骤停!风暴角餐厅?清道夫?原来风暴角餐厅的清洗任务,更深层的目的,是为了锁定某种……异常?难道包括碎片?李越口中的第一个关键节点,不仅仅关乎探索?
难道自己身上的深渊之眼碎片、这条因意外诞生的藤腿,正是背后“组织”需要回收的“零件”?!
那个“风暴要来了!”的警告,不仅仅指外来的冲突,更是指内部清理的风暴?!
就在这思维电光火石间,那持着诡异凶器的女子,抬起了左手!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警告,甚至连杀意都是最原始的“工作指令”感!
那黝黑沉重的凿钩划破凝固的空气,以超越视觉捕捉的恐怖速度,朝着江枫新生的、蛰伏着紫魇的藤蔓左腿膝盖连接处,狠狠凿刺而下!
目标明确——切割!移除!
嗤——!尖锐刺耳到足以撕裂神经的金属摩擦声骤然爆响!
就在那凿尖即将穿透藤蔓皮肤状角质膜的千钧一发之刻——
异变陡生!
那条原本为了适应此地规则而陷入深度蛰伏的藤蔓,在感受到绝对毁灭性的外力侵彻刺激的瞬间,爆发出了本能的反噬!
藤蔓内部,无数条原本温顺的、游走于主要“筋络”之间、本用于维持稳定形态和微弱能量通道的黑色破灭气流——那仅存的源自江枫灵魂的力量——被这外来的、冰冷无情的“拆卸”命令彻底激怒!
如同沉睡的雷龙被针尖刺痛!
“吼——!”
一声并非来自现实,而是直接作用于江枫灵魂深处、带着万古蛮荒破灭意志的无声咆哮轰然炸裂!
“嗡!!!”
藤腿紫魇核心骤然爆发出璀璨到刺眼的暗红血光!原本冰冷的藤蔓瞬间狂乱!
无数细小藤须如疯魔般甩出、缠绕,瞬间裹住了那根刺下的恐怖凿钩!更有一股凝聚如实质的、混杂着破灭终结与原始噬能本能的暗红能量流,逆着凿钩狠狠冲向来袭女子的手臂!
“呲啦——!”
能量的猛烈冲击与物理材质的碰撞交叠成刺耳的噪音!
那根仿佛能贯穿一切的凿钩,竟然被无数狂舞的藤蔓死死抵住,凝滞在藤腿上方不足一寸!暗红色的能量沿着凿钩上的螺旋凹槽急速蔓延,爆开一连串幽暗的火星!
而那女子的合金手臂,在接触到这狂暴噬能破灭能量流的瞬间,覆盖其表面的暗蓝色金属光泽陡然明灭不定,甚至发出了高频的、类似能量回路过载的嘶鸣!
女子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剧烈波动了一下!显然,她完全没预料到这看似“待宰”的残骸身上,竟会爆发出如此奇诡、如此克制她机体的狂暴能量!
这一下的阻挡和对峙,创造了刹那的空隙!
够了!
江枫的双眼猛然睁开!冰封的瞳孔深处燃烧着破釜沉舟的狠戾!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就是对方“工作”被打断的瞬间!
凝聚了他全部残余精神力量的一声暴喝,在他心中炸开!
“给我……起!”
他不是去操纵藤腿——那东西现在是个不受控的炸弹!而是将所有剩余力气,灌注于那条刚刚恢复了一点点知觉的、受伤的右腿上!
同时,借着藤腿本能爆发时提供的那一点点对抗地面的反作用力!
嘭!
江枫的身体像一枚被强行引爆的炮弹,贴着地面,以一个极其狼狈却异常迅猛的侧翻滚姿势,险之又险地脱离了凿钩下方!
咔!
沉重的凿钩在他身侧镜面般的地面留下一个深达数寸、边缘如辐射龟裂的恐怖坑洞!
而江枫,毫不停歇!他翻滚、弹起,新生的藤蔓左腿完全不顾内部因狂暴释放而濒临结构崩溃的“紫魇”核心,如同一条粗壮的、失控的能量鞭,借助翻滚的惯性,狠狠踹向女子站立的下盘——那个泛着冰冷蓝紫色光泽的合金脚踝关节!
“滚开!”
女子似乎瞬间适应了藤腿爆发带来的混乱能量干扰,动作快得超越了生理极限!她左脚合金足尖在地面一点,身影疾退,动作丝滑得如同全息投影切换。
江枫的甩腿落空!势大力沉的一击带着他和藤腿自身的巨大惯性,如同脱缰的野马,狠狠撞向了距离两人不远处、通道边缘的另一处景象——那片如同古兽眼底深处透出的幽幽绿光所在!
哗啦——!
那是一池粘稠得几乎化不开的、闪烁着浓稠深绿荧光的液体!
浓重的、带着蓬勃却又腐朽气息的能量波动扑面而来!
【警告!深渊池!污染残余高度浓缩态!接触风险:极高(法则侵染/意识污染)!根源探询急促闪烁。】
身体腾空的瞬间,江枫根本控制不住去势!
噗通!
他整个人,连同那条依然在释放着微弱暗红血光、处于混乱暴走状态的藤蔓左腿,重重地砸进了那片粘稠的、仿佛活着的深渊绿池之中!
冰冷刺骨!
不是物理的寒冷,而是如同亿万根冰冷的神经触须瞬间刺破皮肤,沿着藤蔓组织与腿骨的接合处,向着全身疯狂钻探!
藤蔓内部的紫魇聚合体在接触到这粘稠能量的瞬间,如同饥饿的饕餮终于遇到了盛宴!那核心的暗红血光瞬间转化为深绿与暗红交织的狂暴漩涡!贪婪、疯狂的吞噬意志顺着藤蔓与宿主意识的连接狠狠撞向江枫的大脑!
“啊——!”
江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在池中剧烈痉挛!
比熔炉门口那短暂的、纯粹物理能量的冲击狂暴千万倍!这是直接针对生命本源和意识的掠夺!
岸上。
那手持凿钩的兜帽女子静静地看着在绿池中挣扎沉浮、身体被映照得一片惨绿的江枫。
她没有追击,没有喜悦,只有最纯粹的数据观察。
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在极端环境下的耐受性和回收价值。
她缓缓抬起了手,左手中那根凶器再次指向池心。这一次,凿钩尖端亮起了一点极其凝聚、带着致命破坏力的暗沉红光。
无论这个“污染寄生体”能否承受这池水的侵蚀,她都只需要它“零件”状态的核心样本。
嗡!
就在这时!
一道比这池底浓绿更深沉、更纯粹、如同宇宙胎动般蕴含着绝对秩序力量的深蓝色光束,骤然从熔炉遗迹入口处上方的虚空中投射而下!光束稳定精准,瞬间笼罩了整片深渊池区域!
光束中,无数细微的白金色几何符文流转不息。
兜帽女子抬起的左手猛地顿住!
合金手臂表面瞬间掠过强能量场冲击后的涟漪波动!她瞬间抬头,冰冷的扫描仪般的“目光”投向光束源头——熔炉入口之外,那被环形黑岩笼罩的天空被强行撕裂开一个几何状的裂口!
裂口中央,一个穿着笔挺灰衣的身影悬浮于空,双手插在风衣口袋中,眼神冰冷如万年寒冰,俯视着熔炉通道的尽头,深渊池的位置。
他胸前一枚白金徽章闪耀着冰冷的秩序光辉。
秩序囚徒!灰衣高阶!他,找到了这里!
被掀翻的残骸阻挡了视线?被深渊池能量干扰了锁定?还是……被这熔炉核心特殊的“场”短暂隔绝?
不管是什么原因,在这个关键时刻,他竟然追索而来!空间坐标锚定了他之前标记的目标!
两股致命的威胁,来自截然不同却同样危险的存在,在这诡异的遗迹池边,形成了一个致命的三角僵局!
灰衣高阶的精神锁定如同无形的冰锥,无视距离,瞬间刺穿了兜帽女子的防御力场,也穿透了池水,狠狠扎向正在池中对抗吞噬与污染的江枫!
池中的江枫,处于意识崩溃的边缘,却因这双重外部刺激,骤然被激发出最后的一丝清醒!
他看到了岸边的女子,看到了上空投射而下的秩序光芒!
绝望催生疯狂!
给我——吞!!!
一股从灵魂最深处爆发出的、带着原始求生欲望的嘶吼,在意识海洋中炸开!那并非操控藤腿,而是将这股意志,化作唯一指令,狠狠砸向那已经与池水能量纠缠不清、濒临失控的“噬能藤触”核心!
吼——!
藤腿发出无形的咆哮!
那包裹着腿部的粘稠深渊绿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疯狂吸扯进去!藤蔓表面的暗红血光与深绿交融,在深紫的底色上形成了诡异的漩涡花纹!吞噬的力量瞬间飙升数倍!
因强行消化过载,藤腿核心的紫魇聚合体光芒狂闪,内部结构濒临炸裂!一部分无法瞬间吸收的、高度浓缩且极度污浊的粘稠物质,被藤蔓“过滤”和“转化”后,带着惊人的腐蚀性和能量,从核心处猛地喷射而出!如同一道粗大的、闪烁着粘稠绿光的腐蚀性水箭,直直射向岸上刚刚抬起手的兜帽女子!
射速快!角度刁钻!带着被深渊池强化的污浊能量!
兜帽女子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来自“零件”本身的剧毒“反击”准备不足!
或者说,她完全没料到这东西在被污染侵蚀、自身摇摇欲坠的同时,还能在主人意识指令下爆发出如此定向攻击!
嗤——!
那道粘稠的绿光腐蚀液,大部分擦着她的深灰色风衣肩侧疾射而过,腐蚀的能量将风衣肩部瞬间蚀出焦黑的痕迹,但致命的是其中一小部分,如同粘稠的毒雨般,正正地打在了她微微抬起、尚未来得及完全遮蔽的面部位置——那兜帽下缘!
“滋啦——!”
强效腐蚀混合着暴戾的噬能污染,瞬间生效!兜帽边缘在诡异液体下迅速焦黑、碳化、分解!
啪嗒!
一块边缘参差不齐、被严重腐蚀出坑洼的暗蓝色金属合金碎片——那原本构成她半边面甲的构件——带着几缕被烧焦断裂的数据光纤连接线,从碳化的布料残骸中掉落下来,摔在镜面地面上,弹跳了几下,停在江枫刚刚扑入池水的位置附近。
而那兜帽破损处之下,终于显露出一部分……面孔。
那不是预想中高度仿真的合成皮肤或机械结构。
暴露在幽绿池水反光和上方秩序蓝光交织映照下的,是……大半张真实的人类面孔!
皮肤苍白得毫无血色,甚至透着一种病态的青灰。
她的左眼完好,深邃如冰冷的古井,瞳孔却是非自然的、带着数据扫描感的浅蓝色圆环。
而她的下半张脸,则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从右侧颧骨边缘开始,覆盖着与那足踝同款的、冰冷的暗蓝色合金装甲,严密嵌合到嘴角和下颌线。断裂的数据光纤就连接在这装甲下缘。
这半人半械的构成,冰冷而诡异。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池中。
池中的江枫,在藤腿喷射出那一记反击,也耗尽自身最后一点力量的瞬间,正好被粘稠的池水托着翻过身,面朝上浮起一瞬。
就在这一瞬!
隔着氤氲的绿色毒瘴、粘稠的池水、微弱腾起的腐蚀白烟……他看清了!
看清了那兜帽之下破碎面甲露出的冰冷左眼!
看清了那半张覆盖着暗蓝金属装甲、断线处闪烁着微光的下半张脸!
更看清了!在她左眼眼角下方,未被金属覆盖的那一小块病态苍白的皮肤上,一枚刺青烙印清晰可见——那是一个由三枚相互咬合的尖利齿轮构成的黑色三角徽记!
风暴角餐厅后厨墙壁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李越工作服内侧曾经一闪而过的图案!
原来是你!李越所说的“风暴要来了”……不仅仅指环星城的危机和碎片钥匙,更是指这群“清道夫”在关键节点启动的清理程序?!
就在江枫脑中轰鸣炸响这恐怖关联的同时!
上空的灰衣高阶显然对池中异常的能量爆发和岸上的新目标都感到不满。
“清理……干扰!”
他冰冷的声音无视距离落下!插在风衣口袋中的右手伸出,虚虚一握!
嗡!
笼罩池区的深蓝光束骤然收缩、扭曲!凝聚成一道带着实质冰晶、切割空间的秩序光刃,无差别地斩向深渊池核心区域!
同时,一股更加强大的、冻结灵魂的意志锁定牢牢罩向江枫!
兜帽女子感受到秩序切割的恐怖威胁,几乎在灰衣抬手的同时便做出了决断!
放弃!瞬间评估后认为此地风险超过收益,目标陷入深渊池并被秩序者锁定,回收价值已急剧降低。
“撤离指令确认。”一个毫无波动的电子合成音似乎响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她身影猛地倒飞!如同被弹射出去一般,合金足在镜面地面摩擦出细碎火花,瞬间没入熔炉通道的黑暗深处,消失不见。对岸上那碎裂的面甲构件,看都没看一眼。
上方秩序光刃,斩落!
池水被无形巨力分开,显露出江枫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