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昏睡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一个世纪。
微弱的灯光像手术刀般割开我的双眼,只感觉头昏脑涨,意志仿佛被厚重的雾气包围,渐渐浮现的痛感让我猛然清醒。
神经末梢像被通了电,每一寸骨骼都在尖叫着,仿佛全身都在被无形的铁钳反复碾扎。
我尝试挪动自己的身体,剧痛却如潮水般浸上意识。
“咳!”我猛地侧头呛出一口黑血,眼皮沉重如铅闸,竭力尝试了三次才勉强撑开。
视野里漂浮着浑浊的暗红色光晕,像隔着一层血膜看世界,就连最基本的呼吸,都像是有玻璃渣在胸腔里流动。
“这是怎么回事。。”
我试图坐起身,但一股强烈的晕眩感袭来,手掌狠狠按在床边,才堪堪稳住了身形。渐渐的,虚弱感开始在体内蔓延,每一寸肌肉都仿佛在撕裂,意识也变得更加清晰。
“这是什么地方?”我低声自问,声音沙哑而微弱,原本熟悉的医务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四周似乎没有一丝光亮,没有白炽灯的闪烁,没有空气流动的声音,仿佛所有的存在都在这一片寂静和空虚中消失了。
“晓央。。”
我强忍疼痛,用力站起身,脚步摇晃着,几乎无法支撑住自己的重量。
一步,又一步,黑暗中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向前挪动,试图寻找一丝光亮,冷汗混着血水浸透了残破的衣襟,视线边缘开始浮现模糊的轮廓,像浸在水中的墨迹般缓缓晕开。
缠绕体倚着墙面,那条总是灵活如鞭的触手此刻无力地垂在地上,妖姬正用手术刀在墙上刻着几道划痕,她的动作突然僵住,手术刀当螂落地。
“主人?你醒了?”
妖姬冲过来的速度快到拉出残影,她冰冷的手刚碰到我的手臂就触电般缩回,仿佛被我的体温烫伤。我想不明白,这个总是玉软花柔的女孩此刻脸色惨白,睫毛上还凝着未干的泪珠。
不对。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少了一个人。
那个神出鬼没,总是如影子般无声无息,却又在关键时刻现身帮助我的女孩。
“魅影呢!?”我的声音在死寂的世界中格外刺耳。
沉默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开我的神经。
铁甲体终于动了,他沉重的身躯转向阴影深处,机械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这个两米高的钢铁巨人,佝偻着背,他怀里抱着的躯体那么小,小到仿佛随时会从钢铁臂弯的缝隙里漏下去。
是魅影,她的身体像是被无数利刃切割过,暗紫色的衣服已经被血染成黑褐色,十七道平行的刀伤贯穿后背,伤口边缘平整的让人心惊。最致命的是右肋处,三枚手里剑仍嵌在骨缝里,锯齿状的刃口周围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曾经灵动的眼眸此刻紧闭着,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如果这种状态还能称之为“活着”的话。
感受到我的存在后,魅影的睫毛颤动起来,她的目光掠过我染血的衣襟,最后定格在我脸上,那一瞬,她溃散的瞳孔竟然重新聚焦,仿佛要用这最后的光把我的模样烙进灵魂里。
“主人。。”
染血的嘴唇弯成一个完美的弧度,不是苦笑,不是惨笑,而是她每次完成任务后,独自躲在暗处偷偷观察时才会露出的,小小的得意。
“魅影,不会让你失望的。”
最后的尾音化作血沫从嘴角溢出,她的呼吸声停止了。
没有银蝶纷飞,没有羽化成蝶,她就这么安静地躺在臂弯里,像把归鞘的忍刀。我下意识地攥紧她折断的利爪,断面还带着体温,锋利的边缘割开皮肤,刻出月牙状的血痕,原来死神也会流泪。
泪珠坠落的刹那,整个世界开始扭曲,那滴尚未落地的泪水突然悬停,映出魅影正在消散的面容。我伸手想抓住什么,却看见自己的五指正在分解成光粒。
“?!”
我猛然睁开眼,剧烈的抽气声在空荡的医护室里格外刺耳,晨光透过纱帘,在病床上投下细密的网格阴影,右手还保持着紧握的姿势,掌心残留着冰凉的触感,仿佛那截折断的利爪刚刚从指尖滑落。
手掌重重按在左胸,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碎肋骨,我机械性地反复检查双臂,腹部,大腿,指甲甚至刮红了皮肤,没有伤,没有血,床尾病历本翻到最新的一页,上面是尤娜潦草的字迹:5:30查房,生命体征平稳。
“大早上犯什么病,给自己刮骨疗毒呢。”死神发问。
“是梦。”我喘着粗气,“你自己去看,很逆天的梦。”
脑海深处无数记忆快速掠过,死神罕见的沉默了五秒,“找不到。”
“什么?”
“或许和上次一样,又和里世界连接了。先说说梦到什么。。”
死神话音未落,我的身体已经撞开了医护室的大门,没有减速,没有思考,右腿肌肉纤维绷紧到极限,鞋底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近乎是横冲直撞到下水道入口。
腐臭的空气像实体般撞进气管,带着铁锈味的湿气瞬间糊满鼻腔。根本顾不上什么旁人,我直接踩着齐踝的污水向前狂奔,溅起的泥浆在墙上拍出凌乱的流星状痕迹。
“魅影!”
我的吼声在下水道管壁间炸开,撞出一连串扭曲的回音。
十米外的岔路口,她像被惊动的猫般现身,护额下的双眼在黑暗中骤然亮起荧光。
“主。。人?”
我一把捏住魅影的脸颊,手指陷进她温柔的皮肤里。
“唔唔唔。”她的声音被挤得变形,嘴唇像金鱼般嘟起,暗紫色的刘海随着挣扎晃来晃去。
“别乱动,一会儿就好。”
拇指按上她的颈动脉,脉搏在皮下跳动的位置,比正常位置偏移了0.5厘米,手指本能地移向她的锁骨,梦里被武士刀贯穿的位置,此刻只有随着呼吸起伏的白皙肌肤。
“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顺着潮湿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一滴冷汗从下巴坠落,在积水里晕开梦的残影。我盯着那圈涟漪,仿佛又看见她遍体鳞伤的身体被托举在铁甲体的怀中,牺牲前的最后一抹笑容。。
我眼前一黑,后脑勺突然传来颅骨碎裂般的疼痛。模糊的视线里,一柄漆黑的镰刀柄正缓缓从我头顶升起,刀面上映着我扭曲的惨白面容。
死神从我的影子中剥离而出,黑袍翻涌如活物,镰刀尖抵着我的下巴强制抬头。
“在我敲烂你的脑浆之前,请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