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沥,扬州城外的荣王别院笼罩在一片朦胧水雾之中。云珩披着蓑衣,远远望着那高墙内隐约晃动的灯笼光影,眉头紧锁。
“别院守卫比预想的还要森严。”他低声道,“前后门各有六名侍卫,每隔半个时辰还有巡逻。”
苏颜撑着油纸伞,目光落在别院侧门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嬷嬷身上:“那是负责采买的刘嬷嬷,每日巳时都会去城外的观音庵上香。”她唇角微扬,“明日,我去会会她。”
翌日清晨,观音庵的香客络绎不绝。苏颜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裙,发间只簪一支银钗,腕上却戴着一对成色极佳的翡翠镯子。她跪在蒲团上,余光瞥见刘嬷嬷正往功德箱里投银子。
“这位嬷嬷,可是荣王府上的?”苏颜故作惊讶地搭话,“前些日子在醉仙楼,似乎见过您。”
刘嬷嬷警惕地打量她,见她衣着不俗,稍稍放松:“夫人是……?”
苏颜压低声音:“我家老爷在京城做官,此番南下,想寻几个懂事的姑娘带回去。”她露出为难之色,“只是扬州牙婆推来的,总不合心意……”
刘嬷嬷眯起眼,忽然笑了:“老身手中倒有几个好姑娘,都是江南水灵灵的瘦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苏颜故作犹豫:“只是不知是否合我家老爷口味。”
嬷嬷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有个叫绿芜的,原是醉仙楼头牌,被贵人看中带回……只是性子倔,一直没驯服。”她意味深长地搓了搓手指,“若夫人肯出这个数,老身便安排您见见。”
苏颜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轻轻塞进嬷嬷手中:“有劳了。”
当夜,荣王别院突然起火,西厢房浓烟滚滚。侍卫们慌忙提水救火,混乱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被“家丁”拖出,塞进了等候多时的马车。
马车内,绿芜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角落。苏颜递上一杯热茶,温声道:“姑娘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绿芜抬头,眼中满是戒备:“你们是谁?”
苏颜取出那本从醉仙楼得来的账册,翻到某一页:“去年腊月,荣王以三千两白银为你赎身,可这笔银子,实则是熔铸的赈灾官银。”她直视绿芜的眼睛,“姑娘若愿作证,我可保你自由。”
绿芜苦笑,眼泪簌簌落下:“奴家家人皆在周大人手中……即便我想说,又能如何?”
苏颜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令堂与幼弟,三日前已‘病逝’,这是他们的‘坟茔’位置。”她顿了顿,语气柔和却不容置疑,“当然,若姑娘合作,他们会‘起死回生’。”
绿芜颤抖着手接过纸条,看清上面的字迹后,瞳孔骤缩:“你们……真的能救他们?”
云珩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周闵是怎样的人,你应当清楚。你的家人,我们早已安置妥当。”
绿芜沉默良久,终于咬牙点头:“我说。”
次日,荣王别院传出消息,舞姬绿芜“暴毙”,尸首连夜下葬。而实际上,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已载着她悄然离开扬州。
三日后,京城朝堂上,宁王呈上一份供词。绿芜的笔迹清晰记录着荣王如何与周闵勾结,将赈灾银两熔铸后,以购买舞姬之名洗白。每一笔银子去向,每一名舞姬的身份,甚至荣王私印的盖押,皆写得明明白白。
皇帝震怒,当庭摔了茶盏。荣王面如死灰,跪地求饶,却再无转圜余地。
而此时的扬州城外,一艘小船正缓缓驶向远方。绿芜站在船头,望着岸边冲她挥手的模糊人影,终于泪如雨下。
苏颜站在云珩身侧,轻声道:“她弟弟的痨病,真的能治好吗?”
云珩点头:“太医看过了,虽棘手,但并非无药可医。”他握紧妻子的手,“总算结束了,我都有些想昱儿了。”
秋风掠过河面,掀起层层涟漪。夫妻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而属于他们的棋局,也渐渐步入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