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枇杷园里,云珩抱着云昱举高去够枝头最饱满的果实。孩子咯咯笑着抓住金黄的枇杷,汁水顺着小拳头滴在父亲靛青色的衣襟上。
“小馋猫。”苏颜用帕子擦着孩子黏糊糊的手指,余光瞥见侍卫领着个灰衣人匆匆穿过果林。那人腰间晃动的铜牌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光——是宁王府的令牌。
“你们先回马车。”云珩将孩子递给她,转身时袖口金线绣的云纹微微发颤。苏颜抱着孩子走出十几步,仍听见那灰衣人压低的嗓音:“...盐政司今早被端王府长史带人查了账,世子请您速回王府议事...”
回程的马车上,云昱玩累了在苏颜怀里酣睡。苏颜掀开车帘一角,看见云珩骑马跟在车侧,俊朗的侧脸绷得如同冰雕。“可是盐政使大人...”她刚轻声开口,就见云珩竖起食指抵在唇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官道旁茶寮里坐着几个穿玄色劲装的带刀侍卫,腰间悬着的蟠龙玉佩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当夜宁王府灯火通明。云珩归来时已近三更,苏颜在灯下为他更衣,嗅到衣襟上浓重的檀香——那是宁王府书房特有的熏香。
“盐政使被罚俸半年。”云珩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端王的奏疏里,连漕运分盐的旧例都翻出来了。”铜盆里的热水映出他冷笑的倒影:“偏偏挑在世子的岳父接掌两淮盐课之时。”
苏颜绞帕子的手顿了顿。去年新春她亲眼见过那位盐政使——精瘦的老者捧着贺礼单子,上面光盐引就写了整整三页。如今端王这招,分明是要断宁王府一条财路。
“父王怎么说?”苏颜望向云珩,关切地问。
“父王在御前哭诉。”云珩解开玉带钩时,指节泛着青白,“说端王叔父'越俎代庖'。”他忽然转身握住妻子的手:“明日世子兄长要来庄子里'赏荷',你...”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夜枭凄厉的啼叫。
次日清晨,苏颜指挥仆妇们将荷塘边的水榭收拾出来。刚摆上冰镇杨梅,就见世子云琏的朱轮马车碾着碎石子路驶来。这位年长云珩十岁的嫡兄一下车就握住弟弟的手腕:“四弟可知,昨日户部刚议定新规——往后盐税直接缴入太仓。”他拇指在云珩脉门上重重一按:“我那岳父,如今连调度十万斤以下盐货都要呈报兵部。”
水榭里,苏颜垂眸奉茶。世子妃娘家陪嫁的汝窑茶盏在她手中轻颤,盏中君山银针浮沉如乱世飘萍。“弟妹不必忙。”云琏突然转向她,笑容里带着审视,“听说四弟前日带侄儿去抓周,抓了《诗经》?”不等回答又自顾自笑道:“到底是读书种子,不像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周岁时抓着马鞭不放。”
云珩突然轻笑出声:“兄长说笑了。小侄儿五岁就能背《盐铁论》,父王常夸他'肖祖'。”他接过妻子手中的茶壶,亲自为世子续水:“倒是端王叔父家的大公子,听说上月赌输了三万引盐票?”
苏颜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看见世子瞳孔猛地收缩。三万引——那几乎是两淮盐场半月的产量。茶盏轻磕在楠木案上的声响里,世子终于切入正题:“四弟在兵部任职,可知端王近日频繁调阅北疆军饷档案?“他指尖蘸着茶水,在案上画了条扭曲的线:“从陇西到幽州...”
暮色渐浓时,世子马车扬起的尘土还未散尽。云珩站在葡萄架下摩挲着一封烫金帖子——端王府送来的端午宴请柬。“鸿门宴啊。”他苦笑着任苏颜抽走帖子,“盐政、军饷、漕粮...端王这是要织一张大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