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千仞雪和碧茵向高空飞翔的时候,千仞雪在战斗中明显感到某种变化。这场战斗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一次对决。
但她感觉很好。
巨大的天使真身,羽翼张开,在与太阳越来越近中,沐浴着炙热的光芒。
对称的羽翼,片片洁白,显得如此完美,在日晖中更照耀着她头上的印记熠熠灿然。
在映射出日芒的神剑挥动之后,巨大的碧茵缓缓地从她的视野中消失了。
千仞雪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她知道一切不可能这么快结束。不;不如说,是一切才刚刚开始。
对象消失了,留下的是她自己一个人。……和整个未知的世界。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阳光已经被阴翳取代。这是另一个地方。
但千仞雪丝毫不惧。相反,她感受着自己体内的气息飞速地运转,一股如大江入海的磅礴之势,勃然欲发。
不停地,甚至疯狂地出现的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对手向她袭来。
似乎是人,又似乎不是人;毋宁说像是被抽干了魂的伥人,就像邪魂师的受害者,有些瘦的只剩骨架,有的则仿佛血肉丰满,肌腱坚强——但都已经枯竭了。
他们从四面八方袭来,挥舞着刀枪,或者干脆大张着嘴,想要来啃咬、撕裂、吞噬。
千仞雪仿佛就是他们的盛宴。
“已经不是吃人的时候了!”千仞雪一声清啸,举起了她手中的神剑;甚至不必劈砍,只是将体内的天使魂力源源不断的聚焦于剑上,已经沛然莫御,疯狂涌来的人群在炽烈的剑芒中融化。
她就是这里的主宰!一股王霸之气在她心中升腾。
时间站在自己这边吗?不知多久之后,千仞雪思索着。她的消耗,并不如生成多,这样下去,本身并无威胁;她会永远主宰这方天地。
然而下面的世界呢?她不可能耗下去。
千仞雪长啸一声,以她自己为圆心,一道强烈的金光释放出来,仿佛无远弗届。她知道远处一定还有对手,但周边已经安然,收起手中的剑,羽翼扬起,向远处飞去。
她要找到碧茵的踪迹。一击制胜。
然而并没有。也许,碧茵根本没有它的本质?
她缓缓发现,自己的飞翔,似乎总是回到原地;仗剑而行,敢于接近的伥人都消失了,数目无尽,早已超越计量的杀戮甚至开始让她感到一种内心的恶心。可空间似是仍是这些。
她尝试着屏息凝神,将全部的神力灌注于神剑之上,然而留下了一道璀璨无比的痕迹之后,这方时空并没有丝毫的裂痕。
相反,空气开始变热;一股生命的气息,同时也是衰朽的气息弥漫开来。
当千仞雪向下望去,不由一惊:那是一片腥红的血海。离她还很远。
但她很快就敏锐的察觉,被斩杀的伥人越多,血海就会升高;虽然只是毫厘微末,却势不可挡。
分神间,一个疯狂的伥人已然扑了上来。他的长枪在千仞雪的圣铠上只留下了一道微不可辨的划痕,而他疯狂的张着嘴,撕落两片羽毛。
反应过来的千仞雪用一道魂力将他向下坠去。
转瞬之间,他就被血海吞没,什么也没有剩下;或者说,剩下一片又升高了一点点的血海。
羽毛缓缓落下,同样变得无影无踪。
不,不能再这样杀戮下去。这一切很可能都是幻觉,为的只是激发自己的王霸之气和杀戮欲望,当自己彻底以为是主宰的时候,就是自我毁灭的时候。
想到这里,千仞雪骤然停住。金光绽放而出,这一次不是澎湃而去,相反,结成一道透明却坚不可摧的防护罩,将她护在中央。
千仞雪微微低头前倾,羽翼合拢低垂,金色神剑此时也黯淡了光明,向下支在身前。
她闭上了眼睛,在一丝腥甜的气息中,静静地听着周围的风吹、吼叫与尖啸。
慢慢地,她不再听到这痛苦的声音,和诡异微妙的味道。太阳此时高高升起,却又如同已经落山;世界沉寂了下来。
她用心感受着这方时空。
呵,不过如此。千仞雪默想,无论碧茵何等聪明狡猾,也不过能如此。
这个世界不过是利用千仞雪自己的知觉扭曲幻化的,所以她刚才无法突破。可是一旦觉知到这一点,这一切便豁然开朗了。
是的,她是这里的主宰,但不是在战斗胜利后统治中,而是在沉静下来意识到这一切时。
伥人们还在厉声嚣嚷,他们刺、他们抓、他们咬。他们想让千仞雪感到痛苦;或许他们想要融化在千仞雪的反击中。
但千仞雪的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几分想笑:她知道碧茵不过如此,自己已经找到了解方。
而且,不止是那一个自己。千仞雪从小就是一个孤独的人,她太懂得孤独之苦的滋味;即使已经习惯了,仍然隐隐作痛。
但现在,她仿佛感到这里有千千万万的千仞雪。很奇怪,那种孤独彻底消失了。
她不去多想,感受着彻底安宁后,内心静谧的甜蜜。
甜蜜……她却渐渐感到有些异样,从原本安歇的内心传来一股躁动。
那是一股渴望,对快乐乃至极乐的渴望。和彻底的静谧时那如梦似幻的甜蜜一样的甜蜜。
它的极度的欲求着,活泼泼地跃动着,而当它呼唤着极度的甘甜时,它的索要也啮噬着千仞雪的心,极度的痛苦的悄然从身体里钻出。
虚拟的快乐和虚拟的痛苦此时都那么真实;一股恐惧开始在千仞雪的心中生成。
如此多战斗的淬炼后,她早已不那么怕痛。可是那种渴望,却可以将她整个吞噬。
千仞雪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然而这对快乐彻底到疯狂般的追求,那令人出汗淋漓的要,刺激着她记忆宫殿中的某些地方,当自己不愿听到的声音和再也不愿回首的场景,再度在耳边、在心中回荡。记忆萦回,真正的痛苦油然而生。
不要去想它;千仞雪告诉自己,那些只是过去,甚至,那只是幻觉。何必在意这些吉光片羽呢?为什么不放下这可怕的重担,拥抱当下通往永恒的快乐呢?那条道路,从自己小小生命到无边欢乐的道路,不是已经摆在眼前了吗?
她感到自己的寸寸肌肤都在高速流动着,在安宁和欢乐的两极间飘荡;她感到自己的肌肤被前所未有地摩挲着。
那并不是肌肤相亲的感觉,也不是洁白的羽毛拂过的感觉;但它确乎如此细腻,如此温和,似乎要抚慰在撕扯和激荡中消褪的血肉之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