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束总是带着一股暖洋洋的薄雾，慕筝的睫毛上带着几滴露珠，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的衣服外面一层湿漉漉的，往脖子伸手一摸，诺已经不在上面了。
他看向右侧，诺正变回少年在一旁盯着他。
“慕筝，你醒啦？”
段鸿一听醒了，马上站起身来，说道：“醒了我们就走吧。”
身后的慕筝本来靠着段鸿的背，他这一起，慕筝便毫无征兆的往后摔下去正好磕到头，慕筝摸摸后脑勺囔囔道：“哎哟！你好歹提醒我一下吧……我现在可不经摔。”
段鸿赶紧上前扶起慕筝，说道：“光顾着说了，没注意你。”
“唉……你，算了算了……”慕筝憋了口气，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说：“我记得没错的话接下来要去的，便是望月台了吧？”
“听起来又是个看风景的地方吧？”诺说。
“望月台是一片空中浮石，但我发现离我们更近的是这个叫卞楼的地方。”说着，段鸿用手指了指地图上被标记的第三个地点。
诺说：“哪边近就走哪边，这不按照地图顺序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段鸿收起地图，回答道：“没问题。”
诺走到这两人中间，分别拽起慕筝和段鸿的手臂，一边拉着走，一边说：“段大哥都说没问题那就没问题，我们赶紧走吧。”
三人约摸走了三四个时辰，才隐隐约约看到沙漠不远处的一片楼房。
诺埋怨道：“为什么自己创造的地方还要间隔的那么远？”
慕筝摸摸下巴，猜测道：“也许他自己没有距离那个概念吧？”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距离随机形成，自己去却是分秒钟的事。不过这也怪不了人家，画中主人哪能想到我们几个会闯入。”
走在最前面的段鸿回过头语气赞同道：“慕筝说的没错。”
三人走到这片古楼的牌楼前，上面用古金漠文字赫然写着“卞楼”两个字。
穿过牌楼，里面人来人往热闹喧哗，中间则是一片弯弯的湖水，围绕着湖周围的正是一座座高高的红棕色的古木楼。
人们围湖逛街，在一片人声鼎沸之中，段鸿在前方听到了一个声音。
“段郎！你终于来了。”
前方传来娓娓动听的女声直击段鸿此时跳动的心脏，他的目光立刻注视着前方人群里站着的一个少女，他的眼睛瞬间变得有些通红，似乎闪了一些泪花。
少女跑到段鸿面前，看着大概十九二十岁的样子，但个子只到段鸿的下巴那里。
少女身着碧色的衣服，笑盈盈的，那双黑亮的眼睛衬托的她给人感觉像个无比纯真无暇的孩子一般，她语气有些稚嫩的对段鸿说道：“段郎，我等了你那么久，你怎么才来看我？”
“我……”
段鸿欲伸出的手动了动还是收了回去，没有说话，低头隐忍着，可一滴眼泪还是从眼角滑落。
“看你哭我心都要碎了。”少女用白皙的手指擦了擦段鸿的眼泪。
“你就是那个在竹林山庄出现的女子吧？”慕筝忽然出现，对着面前的女子问道。
女子并没有理会慕筝，她的眼中似乎只有面前的段鸿。
诺变成猫咪朝少女的脚边扑了上去，哪知少女还是毫无动摇。
诺说：“她看不见咱们，好像只感知得到段鸿。”
诺和慕筝相视了一会，看着两人叙旧的场景也不好打扰，便跟在一旁静观其变，也好一探究竟。
少女叹息一声，歉意地说：“对不起，段郎，我知道这样做很自私，可我不想让你忘了我。”
段鸿的声音带着些许埋怨，“记起来又怎么样呢？你一样不能留在我身边，这样的你，只给我徒增痛苦。”
“这是我留在世间的一抹残魂，为了见你，我藏在你给我画的画中等待了一千多年才等到了你。”
“过去的都过去了，你我本该两不相欠，你又何必留下执念呢？”
少女听后哭了起来，泪水像珍珠一样一颗一颗掉下来，泣声道：“过不去的……我是个凡人，不像你，想忘掉就能忘掉。”
段鸿沉声道：“够了……！”他转过身，眨了眨微红的眼睛，低头闭了上去，说：“我曾经不想见你，现在也不想见你，现如今你见也见了，就别留在画里了，你走吧。”
少女继续掩面哭着，明明热闹的街道，却仿佛被她的哭声响彻。
“一千年那么漫长，却换来段郎寥寥几句……”
段鸿的眼睛依旧微红着，刚刚流的眼泪是仿佛第一滴，也好像是最后一滴，他神色冷漠着，说：“我从来没有让你等我，皆是你一厢情愿，从遇见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让你为我做任何事情。”
少女质问道：“确是我一厢情愿，可在段郎的心里，真的没有汐婳吗？”
段鸿无奈地冷笑了一声，道：“……凡人生命短暂，却轻易许诺永恒，你不觉得这样的爱很可笑吗？你说的没错，你确实是一个自私的人，你只想过满足自己的爱，你希望我别忘了你，可长情是一种煎熬，你又怎会体会呢？”
少女上前握住段鸿的手，语气恳求道：“可我留这残魂等了你一千年！为什么我不能在你心里永远留下一个位置？”
段鸿转过身扯开她，继续冷声道：“你没有等我一千年，阮汐婳早就死了，这残魂不过是你的执念，别再执迷不悟了。”
少女失望透顶，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不再继续纠缠，哭着哭着，身体也随之慢慢消散而去。
待那身影完全消失的瞬间，段鸿的眼中还是留恋出掩盖不住的不舍。
一旁的慕筝看着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解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段鸿却说：“与我身处一样境地的人，才能与我感同身受。”
慕筝愤愤道：“做一个长情的人很难吗？”
“当然难啦……”诺拍拍慕筝的背，感慨道：“无法相守，长情自然是一种煎熬。”
慕筝继续反驳：“那是你们不够爱，忘记就等同于背叛。”
“哈哈哈哈！”
诺突然仰天大笑，一边指着慕筝一边说：“……你还是活的时间太短了。”
慕筝生气地拨开诺指着自己的手，“算了，我可不管你们这些神的情爱。”
段鸿说：“在长玄序待久了，如果你有一天也爱上一个凡人，就能明白我此刻的感受了，凡人的生命于神而言不过蜉蝣一瞬。”
慕筝还想继续争辩，但脑子回过神，想来眼下并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于是便扯开话题说正经的。
“我们还以为那个女子是九色鹿，结果这幅画居然是你自己画的，那恐怕这主神之一九色鹿，也是你自己吧？”
段鸿挥挥手，身上围绕起金色的风沙将自己的衣服渐渐变成了白金色，下身的裙袍还绣着一只乘云而去的九色鹿，周围的祥云似乎是用金线而绣的。
“我确实是那头九色鹿，神界的主神之一，我的元神被困在画中，失去了神力。”
慕筝看着他这熟悉的装扮，猛然间恍然大悟：“竹林里那个……你该不会就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恢复了神力吧？合着你从竹林开始就跟我们装傻充愣呢！”
“我可没有，我们的目的不一直都是帮我记起女子的身份吗？找回神力确实是任务之一……但因为汐婳的关系，继续探索下去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可你记起来了，结局反而令你不满意了。”
段鸿叹息道：“这是命中相扣的一环，身不由己罢了。”
谈话间，古楼似乎微微摇晃了起来，三人发现，周围的人声逐渐停息，接着，一个个幻影都一个接一个消散成沙堆，过后，古楼摇晃竟的更加明显剧烈了。
“哎呀呀！怎么回事？！”诺不安的喊道。
“汐婳残魂消失，这里的一切也随之倒塌，你们快随我去望月台，这画中世界过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坍塌。”
段鸿拉着两人的手臂，跑的飞快，带着他们飞向了空中的浮石，跳上了最高处。
望月台一片云海围绕，俯视下去，围湖卞楼的全貌尽收眼底，那片湖的形状像一个明净的弯月一般出现在慕筝的眼中，他感慨道：“原来望月台望的是这个月。”
画中本是脱离尘世的仙境，因为少女的消散，也随之坍塌，那片月湖不再明净，天空灰暗无比，这里的一切都随着流沙掩埋进这片荒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