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走就走吧。”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可掉进他心里却砸得他好疼。
“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合作破裂了，以后不能一起卖大卖茶了。”
她的笑脸还在眼前，可脚下却是万丈深渊。
不过是一颗棋子，棋子是不需要有心的。
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一场雨猝不及防地淋来，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了那里，又是怎样拖着自己沉重的步伐带着小翼走了许多路。
“雪哉，歇歇吧，再走下去你要感冒了。”
小翼躲在雪哉袖子里小声说着，雪哉好似没有听见并未回应。
雪哉的脑袋里乱乱的，心情也是糟糟的，他什么都没有拿，也没有什么可以拿的东西，没有什么东西是他的。
雨水冰冰凉凉的，浇了他一身，他觉得自己漏水了，心里也渗进来了很多水，五脏六腑都是冰冰凉凉的。
如果没有问出口，是不是不会这么失落。
如果是我是那个少主，红水和狄震之后会怎么对我？狄震会杀了我吗？红水也会这样做的吧。
雪哉这么想着苦笑了一下。
他并不记得以前发生过什么，但如月和李华的事情上他也看出了一点端倪。
如果那个湖蓝色长发的男子就是曾经的自己，想必造了不少孽，破坏了很多人幸福的生活，无数人曾在深夜里流泪，咬牙切齿地想要杀掉他。
对于这种事，雪哉本是无所谓的，可惜的是，现在他知道了这些曾流泪的人里有红水和狄震——这些朝夕相处过的伙伴，而他们也是希望自己死的人……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不如再也不见，不如就这样随便死在哪里算了。
雪哉自暴自弃地躺在了路上，任凭雨水倒灌进他的口鼻，他愣是一动也不动。这可吓坏了小翼，小翼从袖子里飞了出来，扑闪着小翅膀用小爪子胡乱地拍打着雪哉的脸，雪哉悲伤地偏过了头，有泪水混着雨水滴进了身下的泥土里。
“雪哉你怎么了？雪哉你说句话呀。”
小翼用力拍打着雪哉，良久，雪哉终于哭了出来。
不再是默默流泪，而是蜷缩着身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哭的像个孩子，抽泣着、呜咽着。
“小……小翼，”雪哉含糊不清地叫着小翼的名字，小翼乖巧地趴在他的胳膊上应道:“嗯，我在。”
“你不会背叛我吧。”雪哉抬起哭红的眼睛看着小翼问道。
“我不会的。”小翼把脸贴在了雪哉的手臂上，雪哉能感受到小翼温热的体温。
“都说蛇是冷血动物，小翼你怎么是热的。”雪哉突然说道。
“因为我不是蛇啦，笨蛋！”小翼怒气冲冲地打了雪哉一拳，雪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翼，谢谢你一直陪着我。”雪哉认真地说道。
“都是兄弟客气什么。”小翼一脸臭屁地挤眉弄眼着，看得让雪哉哭笑不得。
“小翼。”
“我在。”
“小翼。”
“我在。”
“小翼。”
“雪哉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你直说呀。”
小翼暴躁地飞了起来，就要给雪哉脑门上一记甩尾，雪哉却看着他“噗嗤”一声又笑了。
“喂，你可不要爱上我哎！”小翼气鼓鼓地叉起了腰。
“因为我们人妖殊途吗？”雪哉打趣道。
“没错，还有我们同性相斥！”小翼瞪大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可是有你在我身边，我真的觉得很好。”雪哉收起了笑容，落寞地说道。
“今后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小翼的声音小的像蚊子一样。
小翼就这样陪着他在雨里待了很久，久到雨停了，久到雪哉自己发泄完擦干眼泪一脸无事地继续向前走了……
＊＊＊＊＊＊
浮世。
琳琅街。
琳琅街地处浮世、尘世、别世三世交界处，来往过客不计其数，商品货物更是琳琅满目，故名琳琅街。
琳琅街不受三世管控，各色行人混迹其中，是自由也是危险。打架斗殴，甚至随便杀死一个人，这种事在琳琅街是屡见不鲜的。也许要自由的代价便是这样吧。
“没有能力的人还是不要轻易来这里。”一个戴着斗篷的老者低声说道。
没等雪哉反应，老者已从雪哉身边擦肩而过了。
摩肩接踵的人群让喝着酒，摇头晃脑的雪哉很快就忘记了老者的忠告，顺着人流就走进了这条在此之前他从未来过的街市。
“真是……多。”雪哉双眼迷离，眼前一切东西都重了影，舌头也已经捋不直了，还强撑着要给小翼介绍。
“这个，我以前买过……”雪哉指着一个灯笼说着，却发现自己伸出的一根手指变成了两根。
“啊，小翼快看，我一根手指头长了两个指头，哈哈哈。”他举着手指四下寻着小翼，看着挤在眼前模糊的人脸发了愁。
“小翼，小翼，你到哪去了。”雪哉扯着嗓子乱喊，身子不受控制地乱摇乱摆着。
周围的人对他指指点点，他也毫不在意，拨开人群继续往前乱撞着。
“砰”，雪哉额头吃痛，撞了一堵墙，雪哉揉揉脑袋，骂了一句刚要绕开墙，却被“墙”提了起来。
“混小子，撞了人还骂人？”
一个粗壮的声音从雪哉头顶传来，雪哉努力聚焦着涣散的眼神，没等他看清，身子就轻飘飘地飞了起来，他看见自己的脚离开了地面，在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中，他的脚挂在了天上。与此同时，他的脸上也流下了一股粘稠的热流。
雪哉摸了一把额头上粘稠的液体拿到眼前晃了晃，灼目的红色，像一个闪烁的信号灯。
雪哉拿袖子胡乱蹭了蹭额头流血的伤口，从倒塌的墙壁中站起了身，踉踉跄跄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路过的人群都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道来，他走得也更容易些。不知怎么就绕进了一条窄小的胡同，街市的嘈杂和胡同的宁静反差得让雪哉酒醒了一半，雪哉走到一半开始犹豫自己有没有必要再往前走了。
“来玩玩嘛。”
“玩玩呗。”
“你自己脱，还是我们脱。”
几个男子淫笑的声音在胡同里传来。
“小翼？”雪哉问道。
说出口他后悔了，那群人明显不是对小翼说，小翼本来就没穿衣服，再脱就是蜕皮了。
雪哉摇摇头打算往外走，却被一人搭住了肩膀。
“你谁啊你，你搁这儿英雄救美来了？”
男子操着很重的口音，雪哉无心与他纠缠，身子却被他们扳了过来，他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缩着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人捂着脸咿咿呀呀地哭。
“英雄……英雄救美怎么了？”雪哉带着酒气的脸向男子凑近了说道:“老子今天就是要英雄救美。”
说完雪哉一把搡开挡在他眼前的男人，走向了缩在角落里的人，站在两边意图不轨的两个宵小意外地没有拦他，让他畅通无阻地走到了粉衣服女孩的身边。
那是一个很美的身影，即便此刻的雪哉脚步虚浮，眼神迷蒙，他还是能看出来这个女孩和别人不一样，有一种特别的美。
一头白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顺着肩膀直垂到地面，绯色的外衫上缀着朵朵白色的梨花，丝滑的面料和她鬓边精致的发钗无一不告诉雪哉她出身不凡。
“不要……不要怕。”雪哉打着嗝，一口酒气地冲姑娘走来，某种意义上讲，此刻的雪哉比那三个寻衅滋事长得奇形怪状的男子更可怕。
姑娘倒没有惧怕，从臂弯里抬起了脑袋，稀碎的刘海下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轻声“嗯”道，梨花带雨的模样让雪哉心都碎了。
“你小子是来分一杯羹的吧！”
一个头顶牛角的男子一把扯住了雪哉带血的衣衫怒吼道。
雪哉没来及反应，三人就涌到身前给他一顿拳打脚踢。
起初挨了几脚雪哉倒不觉得疼痛，只道是蚊子不痛不痒地给他挠痒痒，怎料后面打的越发凶狠，整个胃被搅得天翻地覆，脑袋也“嗡”的一声要炸开了。
“够了！”雪哉实在受不了这种身体上的折磨了，他冲着他们吼道，他们却踢得更得劲了。
混蛋。
拳脚交叠中，趴在地上的雪哉看到墙角里女孩冷漠地看着他，那眼神好像在笑他强出头，笑他不自量力。
够了够了。
雪哉酒醒了，丹田凝力聚集着空气中的水汽，左手随之用力一挥，半条胡同瞬间被冰封。
三个正在施暴的人，和周围的墙壁都凝结成了蓝色的冰晶，里面还跳跃着红色的火焰。
雪哉调整了一下内息，拍了拍身上的土这才向女孩走来。
“别怕了，没事了。”
他伸出手，女孩凝视着他的眼睛没有一丝畏惧，大方地搭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不站不知道，一站吓一跳。
雪哉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比肩的女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步。
“姑娘，你可真高。”他尴尬地笑了笑。
“是啊。”
姑娘终于说话了，意外地不是什么银铃般的天籁，是低沉的中音，甚至还夹带着点气泡音。
姑娘长得极美，一双桃花眼摄魂夺魄，高挺的鼻梁和淡粉的薄唇为她增添了一丝硬朗俊逸的美。
“脸受伤了吗？”雪哉关切地看向姑娘左脸上贴着的白色纱布。
“不妨事。”姑娘说着用手捂住了伤口。
她的手指纤细，骨节分明，和一般女孩柔弱温暖的手不同，那是一双骨头很多、很硬的手。
“冒昧了。”雪哉急忙别开盯着看的眼睛。
“无妨。”女孩淡然地整理了下系在颈间的白色纱巾，又拿手指理理她的白色长发，雪哉看着女孩淡定的模样全然忘记了之前的紧迫。
“需要我送你回家吗？”雪哉说道。
“那你不管他们了吗？”女孩指着雪哉身后三具冰雕说道。
“哎呀，把他们忘了。”雪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着说:“先出去吧，这个等我离开会消的。”
说完他和女孩出了胡同，临走前女孩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冰雕，打了一个响指——冰雕瞬间碎成了一块块跌落在地面，慢慢化成了一滩水。
“啊。”好痛，走在前面的雪哉突然捂着头跪了下去，血压飙升的感觉充斥在他的颅内，他痛苦地呻吟了出来。
“怎么了？”姑娘笑眯眯地看着雪哉。
雪哉痛苦地向前随意抓着，怎料一把抓掉了姑娘脸上贴着的白色纱布。
一朵黑色的花诡异地绽放在他的眼前。
那是什么？
来不及思考，他的身体和意识一起在姑娘邪魅的笑容中沉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