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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的约定:启程前的风暴(1 / 1)

1928年深秋的午后,阳光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金色,慷慨地泼洒在村外那片无垠的麦田上。沉甸甸的麦穗在微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大地母亲温柔的低语。这片见证了无数生长与收获的土地,此刻,即将目送一群年轻人踏上未知的征程。

张文远是第一个到达的。他孤零零地站在田埂上,脚下踩着自己被晨露打湿又晒干的草鞋印。一夜未眠的煎熬和手臂上那隐隐作痛的牙印,时刻提醒着他昨夜的决心与此刻的忐忑。他怀里空空如也,只有那份沉甸甸的、几乎要压垮他的承诺。他反复搓着粗糙的手指,眼神焦灼地望向通往村庄的小路。

“文远哥!”一个洪亮的声音打破寂静。吕震扛着个小包袱,一路小跑着冲进麦田,脸上还带着认了义父的兴奋和完成父亲考验的得意,“嘿!我就知道我是第二个!你看,我爹给的!”他炫耀似的拍了拍包袱,里面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他放下包袱,好奇地打量张文远:“文远哥,你的钱凑够没?我爹给的可不少!”

张文远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喉咙有些发干:“……快了。”他无法直视吕震那单纯信任的眼睛。

接着,李威六也来了。他步履沉稳,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眼神深处跳动着一种压抑的激动。看到张文远和吕震,他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用蓝布仔细包好的小包,轻轻掂了掂:“我爹……给了。”他没有多说下棋的事,但那包钱的分量,显然不轻。

“威六哥!”吕震热情地打招呼。李威六只是“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张文远略显苍白的脸,又望向远处。

朱国禄几乎是踩着点来的。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烧红的炭火上。他的身影在金色的麦浪中显得格外单薄,微微佝偻着背,双手紧紧护在胸前。当他走近,张文远和李威六都注意到他眼下的乌青和通红的眼眶。

“国禄,你……还好吧?”张文远上前一步,关切地问。

朱国禄抬起头,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他小心翼翼地拉开外衣一角,露出里面一个缝在内衬上的、鼓鼓囊囊的旧布包,那布包被他的体温捂得温热。“娘……给的。”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都……都在这里了。”他用手紧紧按住那布包,仿佛那里面不是银钱,而是他母亲滚烫的心和沉甸甸的眼泪。“这钱……烫心。”他低声补充了一句,泪水几乎又要涌出,被他狠狠憋了回去。所有人都沉默了,吕震脸上的兴奋也褪去,明白了这钱的份量。

马成志是最后一个到的,但时间掐得极准。他穿着浆洗得干净的布褂,步履从容,神色是五人中最镇定的,甚至带着一丝商人子弟特有的精明。他走到众人面前,目光锐利地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张文远脸上,开门见山:“文远哥,人齐了吗?钱都凑齐了?”

张文远的心猛地一沉,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道新……还没来。”

马成志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赵道新?他家里不是在给他张罗亲事?他昨天就犹豫,我看他悬。”他顿了顿,目光依次掠过吕震、李威六、朱国禄鼓囊的衣襟和包袱,“你们……都带够了?”

吕震、李威六、朱国禄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钱,点了点头。

马成志的目光最终钉在张文远身上,带着不容回避的审视:“文远哥,你呢?你那份……凑够了吗?”

空气瞬间凝固了。麦浪的沙沙声似乎也消失了,只剩下风掠过耳边的呼啸。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张文远身上,期待、疑惑、担忧交织在一起。

张文远的脸颊肌肉绷紧,他感到一阵眩晕。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辜负了兄弟们的信任,他把自己逼到了绝路。

“文远哥?”吕震疑惑地叫了一声。

朱国禄也担忧地看着他。

李威六的眼神变得深邃。

马成志的眼神则越来越冷,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终于,张文远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我家……实在拿不出一分钱。”

“什么?!”吕震失声叫了出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李威六的眉头紧紧锁住。

朱国禄护着胸前布包的手,攥得更紧了,指节发白。

马成志的反应最为激烈,他猛地向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张文远!你再说一遍?!”他的脸因为激动而微微涨红,“你召集大家,你信誓旦旦说要一起闯上海,你说按家境凑钱,日后发达了还!结果呢?你自己一分钱拿不出来?!你让我们凑?我们凑的是自己的那份!不是替你填窟窿的!你这不是在耍我们吗?!”

他的质问像冰冷的刀子,一刀刀剜在张文远心上。张文远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巨大的羞耻和自我厌恶。他迎着马成志愤怒的目光,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是!我是拿不出一分钱!我爹娘连给我娘治病的钱都没有!我昨晚咬破了自己的胳膊发誓,就算爬,我也要爬到上海!我知道我混蛋!我对不起兄弟们!但……但这趟上海,我必须去!我张文远今天把话撂这儿,船票钱,算我张文远欠大家的!到了上海,我卖血卖命,也会把这钱一分不少地还上!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接着还!你们要打要骂,我张文远认了!但求兄弟们……别丢下我!”

他说到最后,声音哽咽,身体微微颤抖,那是一种穷途末路、孤注一掷的悲壮。他手臂上的衣袖滑落,露出了那个带着血痂的、深深的牙印,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和狰狞。

这牙印,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吕震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那牙印,再看看张文远通红的眼睛,昨天还觉得“顺利”的他,此刻才真正明白了张文远背负的压力有多大。

李威六紧锁的眉头下,眼神复杂。他想起了自己与父亲那盘棋,想起了张文远此刻的绝境,那牙印里的狠劲,让他感到一丝寒意,也有一丝动容。

朱国禄看着那牙印,又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胸前那滚烫的钱包。他想起了母亲无声的泪水和佝偻的背影。文远哥……也和他一样,是在用命去搏一个渺茫的出路啊!那份同病相怜的悲凉,瞬间压过了被“欺骗”的愤怒。

马成志的怒火,在看到那牙印的瞬间,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他精明算计的大脑,在张文远近乎自残的誓言和那触目惊心的伤痕面前,第一次感到了失算和动摇。他死死盯着张文远,嘴唇翕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想骂他愚蠢,骂他不自量力,骂他把所有人都拖下水……可看着那双燃烧着绝望火焰的眼睛,那些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忽然意识到,张文远不是在骗他们,他是真的……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麦田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风吹麦浪的声音,像是在叹息。

就在这时,一个气喘吁吁的身影,踉踉跄跄地从村口方向奔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等等……等等我!”

是赵道新!

他跑得满头大汗,头发凌乱,衣服扣子都扣歪了一个。他冲到众人面前,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混杂着愧疚、焦急和一丝如释重负。

“道新?!”吕震惊喜地叫出声。

张文远也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

赵道新喘息稍定,直起身,目光扫过表情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张文远身上,带着深深的歉意:“文远哥……对不住……我来晚了……家里……家里看得紧,我爹娘……死活不同意,把我关在屋里……我……我是翻窗户跑出来的!”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那个用破布包着的小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几个磨得发亮的铜板和两个小小的银角子,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我……我就攒了这么点……”赵道新脸上发烫,声音带着羞愧,“我知道这点钱……连张船票的零头都不够……但……但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了!文远哥,威六哥,成志哥,国禄,吕震……我……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去闯了……我爹娘……我……我实在……”他的声音哽咽了,充满了无奈和挣扎,“这点钱……算是我……一点心意……你们拿着,路上……买口干粮也好……”他把那包带着他体温的、微薄的钱,小心翼翼地捧到张文远面前。

这一刻,赵道新的缺席有了答案。他不是不想来,而是被“家”和“责任”的锁链牢牢拴住了。他带来的这点钱,微不足道,却重如千钧——那是他对自己梦想的最后祭奠,也是对兄弟们最深沉的祝福和歉意。

张文远看着赵道新手中那少得可怜却无比珍贵的钱,又看看他那张因愧疚和无奈而涨红的脸,心中五味杂陈。他伸出手,没有接钱,而是用力拍了拍赵道新的肩膀,声音沙哑却带着暖意:“道新……好兄弟!你的心,我们领了!这钱……你留着!家里……好好过日子!”他明白,赵道新的选择,同样需要勇气。

赵道新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用力点头,把那包钱紧紧攥回手心,仿佛攥住了自己无法同行的遗憾。

赵道新的出现和离去,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激起了涟漪,也微妙地改变了麦田里的气氛。他那份无奈和微薄的心意,让众人对张文远的困境多了一份理解,少了一份苛责。

马成志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少了之前的咄咄逼人:“文远哥,你的那份,不是小数。就算我们几个把自己的船票钱都凑齐了,也匀不出你的那份。”

张文远的心又沉了下去,牙关紧咬。

马成志的目光扫过吕震、李威六、朱国禄:“你们带的钱,都够自己的船票和一点盘缠吗?”

吕震和李威六都点了点头。朱国禄犹豫了一下,也轻轻点头,但护着胸口的手依然没有松开。

“好。”马成志转向张文远,“文远哥,你自己那份,我们几个帮你凑。但这不是白给,是借!要算利息的!到了上海,无论你做什么营生,挣了钱,先还这笔债!连本带利!你能答应吗?”

这不再是兄弟间模糊的承诺,而是清晰冰冷的债务关系。张文远却如蒙大赦!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光芒,没有丝毫犹豫:“我答应!算利息!我张文远对天发誓,这笔债,我一定还清!”

“光说不行,”马成志从怀里掏出一小截炭笔和一张粗糙的草纸——这是他出门前特意准备的,“立字据!按手印!”

张文远二话不说,接过炭笔,在草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借据,咬破手指,重重地按下一个鲜红的指印!那指印,和他手臂上的牙印一样,带着血色的决绝。

马成志仔细收好字据,然后开始算账。他像一个真正的掌柜,计算着船票价格、每个人的份额、张文远需要分摊的数目。吕震和李威六默默拿出了自己的钱袋。朱国禄看着马成志算出的需要自己分摊的数目,又低头看看胸前母亲那沉甸甸的布包,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最终还是颤抖着手,解开了内衬上的缝线,小心翼翼地数出马成志要求的数目。

看着朱国禄那近乎虔诚地数着每一枚铜板的样子,看着他眼中强忍的泪水,所有人的心都被揪紧了。那不仅仅是钱,那是一个母亲全部的希望和牺牲。

钱终于凑齐了,堆在马成志摊开的一块蓝布上。银元、铜板,混杂着汗味和体温,在阳光下闪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又沉重的光。

“够了。”马成志清点完毕,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他抬头看向张文远,眼神复杂,但最终归于一种商人式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信任:“文远,记住你的字据,记住你的牙印。上海滩,不是那么好混的。我们兄弟几个,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张文远重重地点头,看着那堆凑齐的钱,再看看身边这些兄弟——爽直憨厚的吕震,深沉内敛的李威六,背负着母亲血泪的朱国禄,精明务实却也最终伸出援手的马成志,还有留在田埂上、满眼不舍与祝福的赵道新——一股滚烫的热流冲上眼眶,但他死死忍住。他不能哭,父亲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挺直了腰杆,目光越过金色的麦田,望向南方天际那模糊的地平线,仿佛已经看到了黄浦江的波涛和上海滩的霓虹。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在空旷的麦田里回荡:

“兄弟们!船票齐了!路费也有了!上海滩就在前面!是好是歹,是龙是虫,咱们兄弟……闯了才知道!走!”

夕阳的余晖,将五个年轻的身影在金色的麦田里拉得很长很长。他们背起简单的行囊,踏上了通往码头的小路,步履或轻快,或沉重,或决绝。赵道新站在田埂上,用力地挥着手,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麦浪尽头,汇入那片孕育着未知与希望的、广阔的天际线。

身后,是熟悉的村庄和沉甸甸的牵挂;前方,是迷雾笼罩、吉凶未卜的上海滩。那堆用兄弟情谊、家庭牺牲、个人血誓和冰冷债务换来的船票钱,沉甸甸地揣在他们怀里,像一颗跳动的心脏,催促着他们,奔向那个充满诱惑与挑战的“冒险家的乐园”。

汽笛声,仿佛已在天际隐隐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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