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的苦役日复一日,成了吞噬力气的无底洞。张文远、李威六、吕震的肩膀早已磨破结痂,又再次磨破,鲜血混着汗水和粗布,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朱国禄和马成志也咬牙坚持了下来。朱国禄起初连半袋米都扛得摇摇晃晃,几次差点栽进江里,被张文远和李威六死死拽住。监工的皮鞭毫不留情,辱骂更是家常便饭。但他硬是凭着一股“不能让母亲的血汗钱白费”的狠劲,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一个合格的“码头蚂蚁”。马成志则聪明地利用自己识文断字、会打算盘的优势,主动帮工头记录些简单的出入库数量,虽然工钱没涨,但至少少挨了些鞭子,也赢得了工头一丝若有若无的“另眼相看”——在苦力堆里,会写字的人总是稀缺的。
即便如此,五个人的血汗钱,扣除“悦来客栈”那如同吸血鬼般的房钱(马成志当初那块银角子换来的三天缓冲期早已过去),再勉强填饱五张饥饿的肚子后,几乎所剩无几。张文远手臂上的牙印在汗水的浸泡下隐隐作痛,那不仅是身体的伤疤,更是心头的烙印——欠兄弟们的债,像沉重的磨盘,压得他喘不过气。马成志那张贴身藏着的借据,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灼烧着他的皮肤。
“这样下去不行!”一个下工后的深夜,五人挤在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统铺角落里,马成志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精光,“我们累死累活,连债都还不上,更别提在上海立足了!必须另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吕震揉着肿得像馒头一样的肩膀,声音带着疲惫和茫然,“除了卖力气,我们还会啥?”
“威六哥……”朱国禄忽然小声开口,目光迟疑地看向一直沉默的李威六,“你……你爹那开锁的手艺……”话没说完,他自己也觉得不妥,赶紧低下头。开锁,在这鱼龙混杂的上海滩,几乎等同于“贼”的同义词。
李威六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昏暗中,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扫过朱国禄,又缓缓垂下。父亲逼他苦练十一年的手艺,是他极力想摆脱的枷锁,也是他内心深处不愿触碰的禁忌。在这里提起,无异于揭开伤疤。
张文远立刻截断了话头:“国禄!别瞎想!威六的手艺是家传绝技,不是干那个的!”他看向李威六,语气诚恳,“威六,别往心里去。我们再想别的路子。”
李威六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手艺……是手艺。用在哪里,看人。”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就在这时,客栈楼下传来胖掌柜刻意拔高的、带着谄媚的声音:“哎哟!徐老板!徐探长!您老怎么亲自来了?快请进快请进!小店蓬荜生辉啊!”
“徐探长?”马成志耳朵一动,立刻示意大家噤声,悄悄挪到门边,将耳朵贴在薄薄的门板上。
楼下传来一个略显沙哑、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男人声音,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少废话!老潘头,老子没空跟你扯淡!最近码头库区不太平,接连几家小当铺库房被撬了!手法干净利落,是个老手!你这客栈,三教九流,消息灵通,给老子盯紧点!发现可疑的、特别是懂点‘手艺’的生面孔,立刻报告巡捕房!听见没?”
“是是是!徐探长您放心!小的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向您报告!”胖掌柜的声音谄媚得发腻。
脚步声渐渐远去。统铺房间里一片死寂。徐探长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每个人心中的波澜,尤其是李威六。开锁?老手?库房被撬?这几个词反复在他脑海中碰撞。
“听见没?”马成志回到角落,声音压得更低,眼中却闪烁着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光芒,那是一种发现猎物般的兴奋,“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吕震不解。
“笨!”马成志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徐探长在抓贼,说明案子悬着!谁能帮他破了案,抓住那个‘老手’,不就是大功一件?说不定……还能得赏钱!”“赏钱”两个字,他说得格外重。
张文远立刻明白了马成志的意思,心脏也怦怦跳起来。这无疑是黑暗中的一丝曙光!但随即又泼了盆冷水:“抓贼?谈何容易!我们连贼是谁都不知道!而且,那可是敢撬当铺库房的悍匪!”
“所以,关键在威六!”马成志目光灼灼地看向李威六,“威六哥!那贼用的什么手法,你是行家!你能不能从徐探长透露的只言片语,或者……想办法去看看现场?判断出那贼的路数?甚至……找出线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威六身上。李威六的眉头紧紧锁着,内心剧烈挣扎。父亲的话又在耳边回响:“……不管社会如何变化,都有一技之长,都有立足之地,都有一口饭之口……”难道,这门被他视为枷锁的手艺,竟成了他们在上海滩唯一的救命稻草?用它去抓贼,算不算……走正道?
“威六,”张文远看出了他的挣扎,沉声道,“我们不干偷鸡摸狗的事!但用手艺帮巡捕房抓贼,除暴安良,光明正大!你爹传你这门手艺,是让你安身立命,不是让你走邪路!现在,正是用它正名的机会!”
李威六猛地抬头,张文远的话像一道光,刺破了他心中的迷雾。是啊,手艺本身无分善恶,关键在用它的人!他眼中犹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然和属于匠人的自信光芒。
“好!”李威六重重点头,“我去试试!但得先知道更多情况,最好能看看被撬的门锁。”
“看现场不容易,但打听消息有门路!”马成志脑子转得飞快,“明天我去码头找工头老刘,他消息灵通,三教九流都认识,塞他几个铜板,应该能套出点有用的东西!比如被撬的是哪几家当铺,损失了什么,巡捕房查到什么地步了。”
计划在黑暗中悄然成型。一丝微弱的希望,重新点燃了五个年轻人的心。
马成志的行动力极强。第二天,他利用帮工头记账的机会,悄悄塞给工头老刘一小块藏了许久的、舍不得吃的猪油渣(这在上海滩底层是难得的“硬通货”)。老刘眯着小眼睛,掂量着油渣,又看看马成志,嘿嘿一笑:“小子,挺上道啊?想问啥?”
马成志低声把徐探长的话和他们的想法隐晦地提了提。
老刘叼着烟卷,吐着烟圈:“‘锁王’干的?哼,那几家倒霉的小当铺,都在老城厢那边,挨着十六铺不远。‘宏发’、‘利源’、‘永泰’,就这三家。巡捕房?那群吃干饭的,除了吓唬人,屁都没查出来!听说那贼手法是真绝,锁芯完好无损,像是用钥匙开的,可当铺的钥匙都在老板自己手里攥着呢!邪门得很!徐秃子(指徐探长)这几天急得嘴角都起泡了!”老刘提供的信息虽然粗陋,但指向性很强。
马成志将消息带回。李威六听完,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锁芯完好无损……像用钥匙开的……”他反复咀嚼着这两句话,眼中精光闪烁,“不是蛮力撬开……也不是常见的拨片、钩针……难道是……‘顶芯子’或者‘拍子功’?……不对,这手法……有点像我爹提过的……‘捻丝探云手’?南方一个快失传的流派……”专业的术语从他口中吐出,让其他四人肃然起敬。他们第一次意识到,李威六那被逼着练了十一年的手艺,背后竟有如此深奥的门道。
“威六哥,你真有把握?”朱国禄小声问,带着期待。
“六七成。”李威六没有把话说满,“但必须亲眼看看被破坏的门锁或者锁芯,才能确定。”
就在他们商量着如何接近被撬当铺,甚至考虑让马成志冒充记者或者学徒去“采访”时,命运再次给了他们沉重一击——一封辗转多日、皱巴巴的电报,送到了“悦来客栈”。
收件人是:朱国禄。
朱国禄颤抖着接过那封薄薄的电报,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识字不多,磕磕绊绊地念着:“国禄……母……病危……速……速归……否则……恐……恐难相见……”
轰!
如同晴天霹雳在耳边炸响!朱国禄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电报纸从他手中滑落。母亲病危!恐难相见!这八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他的心上!
“娘——!”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从朱国禄喉咙里迸发出来,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地,浑身剧烈地抽搐着,涕泪横流。“娘啊……娘……是儿子不孝……儿子不孝啊……”巨大的悲痛和悔恨瞬间将他淹没。他想起了母亲塞给他钱时那枯槁的手和绝望的眼神,想起了自己离家时母亲沉睡中紧锁的眉头……他为了那渺茫的“出息”,抛下了病重的母亲!如今……
张文远等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呆了,连忙围上去。马成志迅速捡起电报,看清内容,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国禄!国禄!你冷静点!”张文远用力摇晃着朱国禄的肩膀。
“冷静?我怎么冷静!我娘……我娘要没了!”朱国禄猛地推开张文远,双目赤红,状若疯魔,他死死抓住张文远的衣襟,嘶吼道:“钱!文远哥!把我的钱还给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去见我娘!现在!马上!把娘的钱还给我!”
他疯狂地撕扯着张文远的衣服,试图去掏他怀里那装着众人血汗钱和剩余盘缠的布包。那里面,有他母亲倾尽所有、寄托着血泪期望的钱!
“国禄!你听我说!”张文远死死按住他,“钱不够!我们现在的钱,根本不够你回家的路费!更别说给大娘治病了!”
“我不管!把我的钱还给我!那是我娘的救命钱!还给我!”朱国禄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力气大得惊人。吕震和李威六赶紧上前帮忙按住他。
马成志看着眼前失控的局面,又看看手里那封催命符般的电报,心念电转。朱国禄母亲病危,他必须回去,这无可厚非。但钱呢?他们所有的钱加起来,恐怕连一张最快的船票都买不起!更别提朱国禄回家后给母亲治病的开销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兄弟的母亲……?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马成志精于算计的脑海中成型。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但看着朱国禄绝望的哭嚎,看着兄弟们焦急无奈的脸,看着张文远手臂上那枚仿佛在滴血的牙印……他猛地一咬牙!
“够了!”马成志突然一声断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混乱的场面瞬间一静。
他走到朱国禄面前,蹲下身,直视着他血红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国禄,你想回家救你娘,是不是?”
朱国禄拼命点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好!钱,我们想办法!”马成志斩钉截铁,“但不是现在这样抢!抢回来那点钱,杯水车薪,救不了你娘!”
“那怎么办?!你说怎么办?!”朱国禄绝望地嘶吼。
马成志的目光转向李威六,眼神锐利如刀:“威六哥!你之前说的,有六七成把握,对吧?”
李威六似乎明白了什么,心脏猛地一跳,迎着马成志的目光,缓缓地、沉重地点了点头。
“好!”马成志站起身,环视众人,脸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国禄娘病危,这是天大的事!拖不起!靠码头扛包攒钱,黄花菜都凉了!现在,摆在眼前的,只有一条险路——抓住那个‘锁王’,拿到巡捕房的赏金!用这钱,送国禄回家,给他娘治病!”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被马成志这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惊呆了。抓贼?拿赏金?这无异于火中取栗!
“太冒险了!”张文远首先反对,“万一失手……”
“失手就是死!”马成志打断他,眼神冷冽,“但不去搏,国禄娘可能就……我们没有选择!”他指着朱国禄,“你看看他!我们能眼睁睁看着他娘……我们能吗?!”
张文远看着朱国禄那痛不欲生的样子,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想起了自己卧病在床、无钱医治的母亲……那份感同身受的痛楚,瞬间击溃了他的犹豫。
“干了!”张文远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中燃烧起孤注一掷的火焰。
“干!”吕震也豁出去了,红肿的肩膀挺得笔直。
李威六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自己破旧的行李卷最深处,摸出一个用厚厚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他一层层打开油布,露出里面一套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形状各异的精巧工具——那是他父亲传给他的、代表李家三十二代开锁技艺传承的“家伙什”。他拿起其中几件细长的钩针和探针,手指灵活地捻动着,眼神专注而锐利,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这一刻,那个沉默寡言的李威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浸在手艺世界、散发着自信光芒的匠人。
“老城厢,‘宏发’当铺是最后一家被撬的,时间最短,现场保存应该最完整。”马成志迅速部署,“威六哥,今晚,我和文远哥掩护你,想办法溜进去,查看门锁!找到线索!阿震,你和国禄留在客栈,稳住胖掌柜,制造我们都在的假象!记住,只查看,不动任何东西!绝不能留下痕迹!”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老城厢狭窄的弄堂深处,弥漫着陈年的腐朽气息和淡淡的煤烟味。“宏发当铺”那黑底金字的招牌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阴森森的。厚重的木门紧闭着,上面交叉贴着巡捕房的封条。
张文远和马成志如同两道幽灵,潜伏在当铺斜对面一个堆满杂物的阴暗角落里。两人心跳如鼓,手心全是冷汗。李威六则像一片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贴近了当铺的后巷。
后巷比前面更加狭窄潮湿,堆积着垃圾和杂物,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李威六的目标是后门。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四周无人,然后如同狸猫般敏捷地翻过低矮的院墙,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内。
院子不大,堆放着一些破旧的箱笼。正对着后门,就是当铺库房那扇厚重的、包着铁皮的大门。门上挂着一把硕大的黄铜挂锁,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幽光。锁孔周围,果然贴着巡捕房的封条。
李威六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仔细观察。他蹲下身,凑近锁孔,借着微弱的月光,用指尖极其轻微地触碰锁孔边缘和门框缝隙。他的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眼神专注得像鹰隼锁定猎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巷子口的张文远和马成志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每一次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或狗吠,都让他们心惊肉跳。
院内,李威六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封条,从油布包中取出一根细如发丝、前端带微小弯钩的探针,还有一根极薄的、韧性极好的金属片(“捻丝”)。他没有试图去开那把锁——那会破坏现场。他的目标是“观察”和“重现”。
他将探针极其缓慢、精准地探入锁孔,指尖感受着锁芯内部簧片细微的阻力和弹性。同时,那根薄薄的金属片(捻丝)被他用特殊的手法,极其轻柔地贴在锁孔边缘,感受着锁芯转动时可能留下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划痕或应力点。
他的动作轻柔到了极致,仿佛怕惊醒沉睡的巨兽。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泥地上。他全部的感官和心神都沉浸在锁芯那方寸之间的微观世界里。父亲严厉的教导、无数个日夜枯燥的练习、那些曾经被他厌恶透顶的锁具结构图……此刻都化作了指尖流淌的本能。
突然,他的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妙的、异于寻常的阻滞感!同时,捻丝也捕捉到锁孔内壁某处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非自然的微小凹陷!
找到了!
李威六眼中精光爆射!他迅速收回工具,心脏狂跳。手法确定了!绝对是“捻丝探云手”!而且,这个凹陷的位置……他脑中飞速闪过当铺库房常见的锁具结构图……一个大胆的推测瞬间成型:贼人很可能在开锁时,为了对抗某个特殊设计的防撬卡簧,使用了过大的巧劲,在锁芯内壁留下了这个独一无二的“指纹”!
更重要的是,这个手法和这个痕迹,指向了一个极其关键的线索——这种独特的发力方式和留下的痕迹特征,只有使用一种极其罕见、近乎失传的、名为“雀舌钩”的特制工具才能做到!而这种工具,据他父亲所知,整个江南地区,可能只有一个人还在使用——一个绰号“鬼手七”、早已金盆洗手多年的老辈人物!
李威六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迅速清理掉自己留下的任何细微痕迹(这是开锁匠的基本功),再次像影子一样翻墙而出,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张文远和马成志身边。
“怎么样?”张文远和马成志立刻围上来,声音压得极低。
“有线索了!走!回去说!”李威六言简意赅,但眼中的光芒让两人瞬间看到了希望。
三人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老城厢迷宫般的弄堂深处。他们没有注意到,远处一个更高屋脊的阴影里,一双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眼睛,正饶有兴味地注视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那双眼睛的主人,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
回到“悦来客栈”,朱国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吕震也紧张地守在门口。看到他们平安归来,才松了口气。
狭小的统铺里,李威六将他的发现和分析快速讲了一遍。当听到“雀舌钩”和“鬼手七”时,马成志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太好了!威六哥!你这手艺,神了!‘鬼手七’?有名字就好办了!老刘肯定知道!明天我就去找他打听!”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烛火,虽然微弱,却顽强地燃烧起来。只要能找到“鬼手七”,就能顺藤摸瓜找到那个“锁王”,拿到赏金,朱国禄就有救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一双来自黑暗深处的眼睛,已经盯上了他们。就在他们沉浸在找到线索的短暂喜悦中时,客栈楼下,一个穿着黑色绸衫、戴着礼帽、帽檐压得很低的精瘦汉子,将几块银元无声地塞进了胖掌柜油腻的手里。
“潘老板,楼上那五个外乡小子……特别是那个不爱说话的……有点意思。给我盯紧了。他们见了谁,去了哪,说了什么……事无巨细,报上来。”黑衣人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滑腻。
胖掌柜攥着银元,脸上堆满谄笑,小眼睛却闪烁着贪婪和阴狠:“您放心!包在我身上!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小子,翻不出浪花!”
一张无形的网,正悄然向张文远五人收紧。上海滩的黑暗面,向他们露出了狰狞的獠牙。生存的挣扎刚刚看到一丝微光,更凶险的漩涡已然将他们卷入。是抓住“鬼手七”的线索绝处逢生,还是落入幕后黑手的陷阱万劫不复?命运的轮盘,在黄浦江的夜色中,疯狂地转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