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有些狭窄,刚好能容纳她通过。四壁是冰凉的金属触感,她感觉头上似乎有很凉的风吹进来。经过一番摸索,果然发现通道上部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孔洞,风就是从那里灌进来的。她试着擦了根火柴,火焰像一朵突然被催熟的花,瓣瓣分明地绽放在黑暗里,火苗很有生命力地跳动着,让她习惯黑暗的眼睛一时有点不适应。看来这里很透气,可以把对窒息而亡的担忧丢掉了。但尽管她很努力地从孔洞往外看,除了将火光吞咽地一干二净的黑什么也没有。
她继续向前爬,经过一段平坦的路段后向前摸到了壁。需要垂直向上爬了。以一种八爪鱼的姿态手脚并用着艰难通过了垂直向上的路段,等待她的是疑似设计师喝高了才想出来的地狱路线,保守点可比作过山车轨道,夸张点就是躲避追杀时苍蝇灵活的飞行曲线。毫无逻辑的转弯、上升、回旋让她简直想要吐血。在心里问候了设计师的祖宗十八代,她通过触觉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岔路口,两侧似乎有文字雕刻。
点燃蜡烛凑近查看,两边都画了一个向前的箭头,左侧刻着“厨房3号”,右侧刻着“图书室12号”,下面附有看不懂的文字,应该和房间里那些藏书用的是同一种。来时路上也有雕刻,一个向后的箭头,下注“卧室305号”及看不懂的文字。汉字歪歪扭扭、深浅不一、勉强有个人样、一看就知道作者的雕刻水平十分业余,而另一种文字则是优美流畅的花体、以专业水准构成鲜明对比。底部有一段框定的文字:“连廊999号工匠000001号造 1789年”。工匠000001号是吧,我记住你了。
她在这狭小且折腾人的通道伏行许久早已筋疲力尽,凭着一腔对食物的本能渴望进入左侧通道、更努力地向前蠕动。这段通往厨房的路对比先前相当平坦,不一会前方终于有前方亮光出现。希望与期待油然而生,放轻动作,她蹑手蹑脚爬到了洞口。
出口在一个墙壁上方的玻璃橱柜里。她探出脑袋,小心拨开前方的盘子、香料瓶,找到一个大小合适的缝隙暗中观察。
这个位置还挺适合偷窥的,整个厨房都一览无余,还能看到外面的餐厅。餐厅相当热闹,许多绅士都在用餐,他们大声交谈,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某一个橱柜里的盘子和调料瓶悄悄自己挪动了位置。每位绅士都戴着同样的蓝丝带高礼帽与白色卷毛假发、穿着同款燕尾礼服、打着同一种蓝黄穿插格子领带、套着一色的花边点缀过度的白色丝袜和根部过高的棕色长筒靴,就连。餐厅的另一角,有一位这样打扮的绅士姿势优雅地一遍一遍弹奏着同一段旋律,正是她从音乐盒里摇出来的那段。音色阴柔、难以分辨的絮絮叨叨,餐具碰撞的叮叮当当,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哒哒声,在钢琴奏响的旋律里沉沉浮浮。她感觉高跟鞋的声音很熟悉,简直和先前在门口蹲点的那位一模一样,难道他就是这些人的其中之一吗?
通往餐厅的玻璃门禁闭着,厨房里无人进入,桌上摆放了很多看起来很诱人的菜肴,不知为何无人来取。她只能看着餐厅里的人大快朵颐,期待着这些人能赶紧吃完自己好下去捡漏。那位弹钢琴的兄台只是一直在弹奏着,头都不带抬一下,仿佛已深深沉浸在艺术海洋中,她不知道身边这么多人享用美食的情况下他是怎么做到这么投入的。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绅士们大多结束了用餐纷纷离开,这时那位钢琴兄台终于离开了琴凳,冲到其他绅士留下来的残羹冷炙前大快朵颐。她不由得地怜悯了这位兄台3秒钟,但一想到甚至还得等这位吃完才轮到自己享用,只能在心中慨叹:“怎会如此!!!”
将视线从相当不顾及形象的钢琴兄转移回来,看到厨房里桌上那些丰盛的食物,她不禁疑惑:这些食物时有毒吗,那人为什么宁可吃剩饭也不进厨房取餐呢?
眼看钢琴兄总算将所有剩饭扫荡一空,她动了动麻木的身体部位,准备从橱柜中扑向食物;此时,那位钢琴转过头,她看见了他的脸。
惊愕使她僵卧在原处。钢琴兄表面上人模狗样的,实则没有人模也没有狗样。他的脸部相当平滑、没有沟壑起伏,反光程度也相当可疑。五官像平摊在一张纸上,整齐得诡异。
这是什么?她躲在一摞盘子后,不敢回忆刚才看见的东西。感觉眼睛和大脑像是沾到不干净的东西了。闭上眼睛,平滑脸对着自己笑的景象层层叠叠,令人作呕。
所以这里是一家全能整形医院,这些人都整形失败了,所以要把我抓来强制整形。挺好,整完形孩子一看就处事圆滑……
确认钢琴兄的脚步声已经远得再也听不见,她迅速将橱柜里的东西移到一边,把半截身子从伸出橱柜。下方是灶台,高度也差不多,是个合适的落脚点。于是她利用橱柜较大的空间调了个头,小心翼翼地把脚探出去。橱柜下方是视角盲区,她看不见脚的位置,只得晃着脚估量着高度合不合适。
下放了一定距离,她松开了手,吧唧一下蹦到了灶台上,然后丝滑地跳到地面上。值得表扬的完美降落!
总算来到了美食跟前。深色的晚餐桌上铺着一条金线刺绣的红桌布,上面整齐有致地摆放着烛台与一些看起来大有来头且命名一定十分花里胡哨的菜肴。对应的名字并未自动出现,她只能含泪抓起一个小面包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吞下面包又往嘴里塞肉丸、蔬菜、水果馅饼,恨不得干脆省去咀嚼的步骤直接让吃的一次性飞进胃里。然而有些菜肴并非单纯的食物。打算试试馅饼,她切开最靠近桌头的一只,却见里面似乎有一个毛茸茸的黑球在动,还来不及反应,倏地一只肥麻雀从中飞出,在厨房四壁乱撞,她的食欲瞬间降到负值,深深为贵族糟蹋食物的行为感到不齿。麻雀乱飞让她的心情烦躁(当事人确认目击“投弹”现场),于是她发誓不管味道如何一定要将它下锅。
麻雀向水池飞过去了!她蓄力一个猛扑,却因地面过分光滑活生生地平地摔了。这一摔真的可以说是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劲,视觉尚有黑云萦绕,麻雀撞墙的声音已经传入耳中。她只得满身火气地支起身子,意图下一次攻击。
正找准麻雀落在灶台上的绝佳机会时,她却突然感觉到:有一股力道在那一刻死死钳住了自己的右脚腕,有概率是人类的手。
可能要死了,要不在有限的生命里先试试抓住这该死的麻雀。她也没回头看看抓着自己的是什么东西,继续飞扑向麻雀的动作。麻雀灵巧地蹦开一尺远,她摔在地上,又疼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这时脚腕的手开始发力了,也不管她还清不清醒,把她一顿一顿地拽走。
拜拜了,我短暂的生命。许愿我的遗产被这些歹人(主要针对无辜的麻雀)得手前能自动爆炸。
手上的力道停了。她被拖到了餐桌底下,她的脸正对着一个少年的脸。她赶忙装作死不瞑目状,眼神呆滞,口部微张就差点番茄酱。两双眸子正好对上。双眼过于聚焦,除了那双眼睛她只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轮廓。好可怕,餐桌下怎么会有一个小孩,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演的真像,不过是在演智障儿童方面。”对方说话了,是活人的概率增加25%。但她还是不敢动。
羽刃上上下下(现在的姿势应该是左左右右)打量这个看起来年纪跟他相仿的少女。他很好奇一个人究竟是有着怎样的脑回路,才能在饿了几顿后好不容易找到食物的情况下,中断吃饭跑去抓麻雀。
“你是从哪里找到这儿的?”他抛过去一个问句。对面仍在装死。
“别装了。我是这间厨房的主理人。”听到这句话,少女才像是复活了一般,四肢开始蠕动起来。再次对上眼眸,看到了那人冷傲的目光,当他提到“主理人”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哈哈,您好。”她讪笑。“不过我们必须得保持这个姿势交谈吗?”
“随便,只要在桌子底下就行。”他撇撇嘴,一副有点嫌弃的样子。“我是羽刃。”
“啊!原来是您老人家!失敬失敬!”少女用一种自觉很狗腿子的语音试图表达奉承与敬仰,看到少年黑下来的脸便立马敛住所有表情。“您好,我大概叫南北夜,也可能叫南北夜亲亲。”她看到少年在听到后一个称呼时嘴角向下扯了扯。
二人握了握手,算是对核平见面的一种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