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发生了。
撕心裂肺、仿佛永无止境的剧烈咳嗽,戛然而止。
老妇人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不再嘶扯着,而是顺畅了许多的喘息。
她脸上痛苦到狰狞的表情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茫然取代。青灰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一丝微弱的红晕,浑浊的眼睛里也透出一点活气。
她有些呆滞地、试探性地又吸了几口气,痛感消失了。
“娘?娘!你怎么了?”旁边中年男人惊呆了,随即爆发出狂喜的呼喊。
叫卖声、争吵声戛然而止。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无论是摊主还是行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安稚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聚焦在她头顶正缓缓落下的兜帽。
兜帽滑落,露出了安稚张带着泪痕、充满担忧的小脸,以及她头顶只刚刚喷完泡泡、莹白色的小蘑菇!
“天,天哪!是什么?”
“泡泡泡?!”
“老瘸婆不咳了!宝贝!是神迹!”
“蘑菇!是个蘑菇喷的泡泡!”
“是个崽崽!她头上的蘑菇!”
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狂热而贪婪的声浪。
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沸腾起来。
“抓住她!抓住那个崽子和蘑菇!”
“能治病的宝贝!值大钱了!”
“别让她跑了!”
几个离得近的立刻像饿狼一样扑了过来,他们才不管什么神迹不神迹,这可是一夜暴富的机会。
老凯恩魂飞魄散。他一把将安稚重新搂进怀里,用自己佝偻的身体死死护住,同时另一只手拼命想把兜帽重新拉上去盖住小蘑菇!
“滚开!都给我滚开!”老凯恩声嘶力竭地怒吼,像一头发狂的老狮子,挥舞着瘦弱的胳膊试图阻挡扑上来的人。但对方人多势众,眼看就要被抓住。
“爷爷!”安稚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场面吓得尖叫起来,小脸惨白如纸。巨大的恐惧让她头顶的小蘑菇剧烈震颤。
就在这时,一个粗嘎的声音炸雷般响起:
“都给老子住手!”
人群被这声音震慑,动作一滞。只见昨天个疤脸男带着几个手下,一脸阴沉地快步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扫过混乱的现场,最后死死定格在老凯恩怀里、头顶小蘑菇的安稚身上,眼神复杂无比,有惊疑,有忌惮,更有凝重。
他刚才就在附近,亲眼目睹了神奇泡泡治愈老瘸婆的全过程,也看到了人群瞬间的疯狂,这崽崽和她头顶的蘑菇,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稀罕物”,而是能引发暴乱的源头了。
在他管辖的地盘上出现这种事,是巨大的麻烦。
“老大!哥!蘑菇!”一个想抓安稚的混混急切地想解释。
“闭嘴!”疤脸男厉声打断他,凶狠的目光扫过几个蠢蠢欲动的人,“这崽崽和她头上的东西,从现在起,是老子的‘客人’!谁他妈再敢动歪心思,老子先剁了他的手!”
他不再理会惊疑不定的人群,径直走到被老凯恩死死护住的安稚面前,蹲下身。他努力想挤出一个不么吓人的表情,但脸上的横肉让效果适得其反。
他看着安稚头顶只莹白温润、此刻显得安静的小蘑菇,又看了看安稚盛满惊恐泪水的眼睛,声音刻意放低,却依旧带着生硬的命令口吻:
“老东西,带上你的崽,跟我走。现在。”
……
安稚走上一栋低矮的合金小楼。
这里是“蛇”在边缘区的据点。
血腥味和鞭打声在掀开兽皮帘子的瞬间就冲了出来。
昏暗的房间里,一个男人被绑在椅子上,赤裸的上身布满血痕,一个肌肉虬结的打手正挥舞着带倒刺的短鞭,狠狠抽下!
“啪!”
“呃啊——!”
沉闷的鞭响和痛苦的闷哼像重锤砸在安稚幼小的心脏上。她猛地缩进老凯恩怀里,小小的身体僵硬冰冷。
头顶兜帽里的小蘑菇,此刻伞盖上的微弱光晕早已彻底消失,莹白的身体显得比平时黯淡许多,散发出的温暖宁静波动也变得极其微弱和断续,像风中残烛。它似乎耗尽了力量,陷入了某种类似“休眠”的虚弱状态。
奎因转过身,一张苍白却过分俊美的脸,若是行走在外很难将他和“蛇”的顶头老大联系起来。
他缓步走来,皮靴踏在沾着血污的地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回响。浓重的血腥味和痛苦呻吟如同实质的恐惧,狠狠扼住了安稚的喉咙。
纯粹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安稚。她忍不住颤抖起来,眼睛像猫一样睁地睁得滚圆,瞳孔收缩,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
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微弱、破碎的抽噎。头顶的小蘑菇虚弱地散发着断断续续的微弱波动,试图安抚她,却杯水车薪。
奎因走到近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吓坏了的小东西。他看到了双盛满泪水、如同被暴雨摧残过的琥珀色眼睛,看到了里面最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恐惧和绝望。
他扫过她头顶兜帽里点黯淡的莹白——传说中“神迹”源头,此刻似乎也耗尽了力量。
被打的男人痛苦的呻吟还在继续,鞭子再次被举起。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安稚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地从老凯恩怀里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个即将落鞭的打手,发出了一声带着哭腔、破碎、充满哀求的声音:
“不要!不要打他!叔叔,叔叔流血了好疼,不要打了好不好!”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在血腥的房间里响起。泪眼婆娑、充满哀求,不是看向奎因,而是直接望向了个举着鞭子、面相凶狠的打手!
打手的动作顿在了半空,他凶狠的表情僵住了。
这双充满哀求、纯净得如同水晶、正被泪水浸透的孩童眼眸,像一道强光,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麻木凶狠的外壳。他见过无数求饶和恐惧的眼神,但从未见过如此纯粹、如此直接、带着孩童天真的悲悯和祈求的目光。
这目光让他握着鞭子的手,第一次感到了沉重和不适。
奎因蛇瞳一缩,他看到了打手脸上一闪而逝的僵硬和动摇,看到了他下意识避开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