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罚?”
沈清柔的哭声一滞,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对上那双幽深冰冷的眸子,心头猛地一颤。
秦望舒懒得再理她,目光转向被婆子架住,还在不停扭动咒骂的沈莉。
“母亲。”
她缓缓走过去,步伐不疾不徐。
“你住着苏家最好的厢房,用着苏家上等的器物,吃穿用度,比京中许多小官家里的正经夫人还要体面。”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
“就因为一点不如意,便打砸辱骂,状若疯妇。”
“这就是你所谓的,做母亲的样子?”
“我呸!”沈莉狠狠啐了一口。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若不是你,我会被禁足?若不是你,我的清柔会被人指指点点?”
“秦望舒我告诉你,我是你娘!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我流着你的血?”
秦望舒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俯下身,凑到沈莉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母亲,你是不是忘了?”
“一年前,是谁为了一百两银子,把我卖给人牙子?”
“是谁拿着那笔钱,去给你那宝贝继女治病,去给你那小白脸哥哥还赌债?”
沈莉的瞳孔骤然紧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挣扎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只剩下惊恐和不可思议。
这件事,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这个贱丫头怎么会知道?
秦望舒直起身,看着她惨白的脸,心中没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你放心。”
她的声音恢复了正常,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屋子。
“我不会让你死的。”
“死,太便宜你了。”
她后退一步,对着丁嬷嬷吩咐道。
“丁嬷嬷。”
“在。”
“东厢房内所有名贵摆设,全部撤走。”
“沈夫人火气太大,这些易碎的东西,还是别碍她的眼了。”
“是。”
“她们母女的份例,即日起,按外院婆子的标准来。”
“既然她们这么喜欢演苦情戏,就让她们好好尝尝,什么叫真正的苦日子。”
“是。”
“还有,”秦望舒的目光,落在地上还在发愣的沈清柔身上,“东厢房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部撤走。”
“就留她们母女二人,自己打扫,自己浣衣,自己过活。”
“姐姐!”沈清柔终于反应过来,尖叫出声,“你怎么能这样!我们是你的亲人啊!”
秦望舒冷冷地看着她。
“从你们算计我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
“秦望舒!你敢!”沈莉也回过神,发出凄厉的嘶吼,“你这个畜生!我要去告诉老太爷!我要去告你!”
“去吧。”
秦望舒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倒是很想看看,祖父是信一个撒泼打滚的疯妇,还是信我这个,一心为苏家着想的孙女。”
她转身,不再看那母女二人绝望怨毒的脸。
“记住。”
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
“在这苏家,我让你们活,你们才能活。”
“我说的话,就是规矩。”
说完,她迈步走出房门,将满室的污秽与狼藉,都关在了身后。
出了院子,苏家的大管事苏白早已躬身候在廊下,神情恭敬。
“望舒小姐,家主请您去霁月阁一趟。”
……
霁月阁内,沉水香的烟气袅袅升起,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竹叶摩挲的微响。
这里是苏家的心脏,是权力的中枢。
秦望舒踏入厅内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了数道目光,或审视,或探究,或冷漠,如无形的网,瞬间将她笼罩。
主位上,苏临渊手持一卷书册,神色淡然。
但秦望舒知道,祖父的每一个呼吸,都在掌控着此地的气场。
他的左手边,是苏家二房的三位嫡系。
二叔苏文越,一身儒袍,面容温雅,只是那双看向她的眼睛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责备与不悦。
他已然恢复了那个为人称道的吏部侍郎模样,仿佛之前失态从未发生。
三叔苏文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斜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
一双桃花眼饶有兴致地在她身上来回打量,像是在欣赏一件新奇的玩意儿。
大姑母苏清扬,一身华贵的妆扮,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只在她进门时,眼波微动,淡淡扫了她一眼,便又恢复了那副端庄持重的顾家夫人姿态。
而右首,则是三房的两位。
苏文远,她那位执掌苏家暗堂的四叔,一袭玄色绣金纹长袍,面容冷峻,沉默如山。
他只是坐在那里,便自成一方寒潭,让人不敢靠近。
他的目光,沉如黑铁,未曾在她身上停留,却又无处不在。
苏令仪,她的二姑母,苏云溪的母亲。
今日的她换了一身明艳的石榴红裙,美得咄咄逼人,只是那张美艳的脸上,此刻覆着一层冰霜。
她看着秦望舒,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与厌烦。
这是一场家族的审判。
“望舒,见过祖父,见过各位叔伯姑母。”
秦望舒敛衽行礼,声音平静无波,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临渊缓缓放下书卷,抬眸看她,眼神深邃。
“坐吧。”
秦望舒依言在末尾的客座上坐下,腰背挺得笔直。
最先发难的,是苏文越。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发出一声轻响,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望舒,”他开口,语气是长辈对晚辈的谆谆教诲,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
“今日之事,父亲虽授权于你,但你的处置手法,未免太过张扬,失了大家闺秀的体面。”
“于你的名声,于苏家的名声,都是大大的损伤。”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句句都在指责秦望舒行事乖张,不顾大局。
苏令仪冷哼一声,接过了话头。
“二哥说的是。何止是今日之事?”她的凤眼斜睨着秦望舒,满是讥诮。
“前几日,为了区区一支莫须有的珠钗,便将云溪推入池中。”
“如今又为了些许口角,便将自己的生母折辱至此。”
“秦望舒,我竟不知,你何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了?”
“若非是你将那对母女接入府中,又怎会有今日的流言蜚语?”
“你惹出的麻烦,却要整个苏家来为你收拾烂摊子。这便是祖父教你的道理?”
一时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秦望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