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
秦望舒的声音不重,却让在场所有人,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萧瑟的秋风,也在此刻停歇。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惊骇地看着那个身形纤瘦、言语疯狂的少女。
苏沐雪脸上最后的一丝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她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连那个一直看戏的苏晚星,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都僵了一瞬。
疯了。
这个女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锦瑟那如影随形的身影,并未立刻动作。
她的身影绷紧了一瞬,这是她第一次在秦望舒面前,显露迟疑。
“小姐。”
她垂首,声音干涩。
“四爷有令,护您周全,但不得行私刑。”
“一切纠纷,需交由戒律堂公断。”
这一句规矩,给了地上痛到几乎昏厥的苏子轩一丝喘息之机。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剧痛,他抬起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狠狠瞪向秦望舒。
“毒妇!”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唾沫横飞。
“我不过是气急攻心,想用镇纸吓唬你一下,你竟要废我双腿!”
“你果然蛇蝎心肠!和外面的传言一模一样!”
这一言,激起千层浪。
与外界那些关于秦望舒“虐母逼妹”的传言,完美地呼应在了一起。
周围那些旁支子弟们看秦望舒的眼神,瞬间变了。
那里面除了恐惧,更多了鄙夷和一种病态的兴奋。
看,传言是真的。
这个女人,就是个疯子,是个不折不扣的毒妇。
就在此时,一道尖锐的叫声从远处传来。
“子轩哥哥!”
苏玉蓉带着几个丫鬟闻讯赶来,她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抱着腿惨叫的苏子轩,和那块碎裂的青玉镇纸。
她尖叫着,疯了似的扑上来。
但她不敢靠近秦望舒,只敢指着她的鼻子,用最恶毒的语言破口大骂。
“你这个贱人!疯子!野种!”
“子轩哥哥哪里得罪你了,你要下此毒手!你不得好死!”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住口!”
一声清冷的呵斥,打断了苏玉蓉的咒骂。
是苏沐雪。
苏沐雪一把将撒泼的苏玉蓉推到一边,眼中的冷厉让苏玉蓉瞬间失声。
“你是觉得还不够丢脸吗!”
苏沐雪深吸一口气,挡在秦望舒面前。
她不再有丝毫天真,眼神锐利,语气急切,但条理却异常清晰。
“秦望舒,你不能这么做!”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痛苦的苏子轩,又迅速回到秦望舒脸上。
“其一!子轩堂兄身负秀才功名!国法昭昭,士子岂容轻辱?!”
“你今日若敢私自废他双腿,传扬出去,便是苏家藐视朝廷,目无王法!”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天真善良,信奉以德报怨的苏沐雪。
现实的耳光,让她迅速成长。
她学会了用对手的逻辑,来与对手博弈。
秦望舒的眼底,第一次对苏沐雪,有了一丝正视。
苏沐雪没有停顿,她抛出了更重的筹码。
“其二!”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他的父亲,是苏文谦!堂堂当朝三品通政使!”
“你今日废他,岂止是打他的脸?你是抽在苏文谦叔父的脸上!更是伤我整个苏家于朝堂的颜面!”
“通政使司,掌天下奏章、通传内外,乃是天子之耳目喉舌!”
“你为区区意气,开罪于他,此等裂痕一旦生发,叔父与我苏家焉能无隙?”
“秦望舒!你是要让我苏家在朝堂上的百年基业、万般谋算,都葬送在这意气之争上吗?”
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变了脸色。
这不是后宅斗殴。
这是可能引发朝堂动荡,动摇家族根基的政治事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秦望舒身上。
他们等着她权衡,等着她退让。
因为苏沐雪说得对,这是一个正常人都会做的选择。
秦望舒,却笑了。
她也笑苏沐雪的快速成长,也笑她终究还是跳不出“规矩”的牢笼。
这些道理,前世的她,比谁都懂。
正是因为太懂,才会被那些无形的条条框框束缚至死,最终落得个凄惨下场。
她无视了所有人,无视了苏沐雪眼中那复杂的、混杂着警告与恳求的目光。
她缓缓地,弯下腰。
在所有人惊疑的注视下,她蹲了下来,与地上那个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平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天真的好奇。
“你爹,是通政使?”
苏子轩以为她怕了。
他以为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家世,终于起了作用。
剧痛和屈辱化作了底气,他忍着痛,从牙缝里挤出得意的嘶吼。
“没错!”
“秦望舒,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父亲绝不会放过你!整个苏家都保不住你!”
秦望舒闻言,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地,向上咧开。
她想,规矩是用来保护弱者的。
可她秦望舒,恰恰最厌恶做那个弱者。
她猛地站起身。
然后,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抬起脚,对着苏子轩那条被打断的小腿——
狠狠踩了下去!
“咔嚓——!”
骨头错位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啊——!”
苏子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剧痛让他瞬间翻起了白眼,口中溢出白沫,彻底昏死过去。
这一脚,彻底踩碎了苏子轩身为秀才的功名。
这一脚,将三品大员的脸面,狠狠丢在地上,又碾了碾。
这一脚,把所谓的族人情谊、家法规矩,踩成了齑粉。
更踩碎了世人强加于女子身上的,那副名为“温良恭顺”的枷锁!
苏沐雪僵在原地,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她看着秦望舒,看着那张脸上癫狂的笑容,第一次,从心底里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
她错了。
她以为秦望舒只是个精明的利己主义者。
她错了。
这个人,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锦瑟垂立的身影,也僵直了一瞬。
秦望舒在苏子轩凄厉的痛骂和诅咒声中,缓缓蹲下身子。
她伸出手,拍了拍苏子轩那张惨白的脸,语气无辜又惋惜。
“哎呀,不好意思。”
“他方才说,只是想吓唬吓唬我。我这人最好学了,便也学着吓唬吓唬他。”
她顿了顿,歪着头,笑得灿烂。
“可惜,脚滑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再也没看地上那个生死不知的人一眼。
她抬起头,环视一周,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皆下意识地后退。
视线最终落在锦瑟身上,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锦瑟。”
“把他拖到戒律堂。”
“我要苏家所有人都看看,窝里斗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