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欲出声提醒,却见季白已悄然绕至小巷另一侧。他没有仓促行动,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掩了半张脸,迅速将外袍前襟拨乱几分,随后大步走出巷口。
「这位官爷!」季白声音不大,却带着刻意压低的急切,「敢问可有见过一名穿灰色短褐的僕人?瘦瘦小小的,大约这麽高,手上提着个灯笼。他说去东街买灯笼油,这都过了一个时辰了还没回来!」
那守卫果然停下脚步,警惕地打量他一番:「你是什麽人?这麽晚了还在这附近晃悠。」
「我是来镇上走亲戚的,姓沉。」季白神情急切又带着点委屈,「我娘说这镇子治安好,让我一个人下来走走,我也没多想,哪知道那小子不见了,我又不熟这边,只能到处问人……若惊扰了官爷,还请见谅。」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一块铜钱递上:「只是想问个路,绝无他意。」
守卫狐疑地打量了他一会儿,心中有些迟疑,这人一脸斯文倒也罢了,可那身材明显不是常在外头奔波的人,走几步都微喘,腰间的玉佩还会随着他肚子的起伏晃个不停。
「东街没见人。」守卫终于冷冷说道,「快走吧,官府地界不是你这种人该乱晃的。」
「是是,多谢官爷,多谢!」季白连声拱手,脚步稍快地离去。
守卫站在原地瞧了一会儿,确保他离远了,才继续沿路巡逻。而此时,掌柜已趁机退回更隐蔽的牆角,避过一劫。
片刻后,季白从巷子另一端绕回来,低声问我:「还好吧?」
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刚刚那副『找丢了僕人的富家子弟』模样,还挺像那回事的。」
季白淡淡一笑:「我从小丢的人倒是不少,这倒算是本色演出。」
「怎麽样?小宝呢?」从藏身处赶来的掌柜急忙问道。
我摇摇头:「小宝不在里面,已经被转移了。我们先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三人迅速撤离现场,回到了客栈。
在房间里,我将刚才的发现告诉了他们:「小宝被带到戏班去了,而且里面关的……是长守村的村民。」
季白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戏班?!你是说我们去看的那个?!还有长守村的村民……难道那些尸体……」
掌柜也震惊了:「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看来有人在进行大规模的拐卖,」我沉声道,「长守村的村民被骗走后,有用的被卖掉,没用的就……而且从粮仓的情况还有知情人拒绝透露来看,恐怕他们与官府有所勾结,但多说无益,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戏班,救出小宝。」
「掌柜,」季白握住掌柜的肩膀,「您得先回客栈。」
「什麽?!」掌柜瞪大眼睛,「不行!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找戏班!」
我也劝道:「掌柜,客栈不能没人守着,万一小宝自己逃回来了怎麽办?而且您今天已经找了一整天,又经历了刚才的紧张,必须休息保持体力。」
「可是……」掌柜的声音颤抖。
季白认真地看着他:「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把小宝平安带回来。但现在您跟着我们,反而会让我们分心照顾您的安全。」
掌柜沉默了片刻,最终点点头:「那、那你们一定要小心,一定要把小宝救回来。」
「我们发誓。」我坚定地说道。
目送掌柜回房后,季白转向我:「现在该怎麽找戏班?」
我沉思片刻:「戏班今天刚从粮仓提走人,应该不会马上离开,很可能就在镇子附近有据点。我们可以从两方面入手。」
「怎麽说?」
「一是追踪马车痕迹,二是寻找可能的据点。」我指了指外面,「我们先回粮仓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马车辙印,确定他们离开的方向。」
季白点点头:「然后根据辙印的方向,重点搜索那个区域。戏班需要大空间安置人员和马车,又不能太显眼,应该是废弃的大院落或者偏僻的庄园。」
我们悄悄回到县衙后院附近。我趴在地上仔细观察,很快就在粮仓后门发现了深深的车辙印。
「你看,这里有很深的辙印,」我指着地面,「而且不只一辆车。从辙印的深浅来看,走的时候比来的时候重,说明确实装了东西,或者人。」
季白蹲下来查看:「方向是往西北,那边好像是……」
「镇外的方向。」我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土,「我们分工合作。我负责沿着辙印追踪,你从另一个角度思考,在西北方向,有哪些地方适合藏匿大批人员?」
季白思索道:「需要足够大的空间,要能遮蔽,还要方便马车进出,应该是有围牆的大院子,或者废弃的庄园、寺庙之类的。」
「对,就是这样。」我点头,「你比我更懂这些建筑,你从地形和建筑的角度分析可能的地点,我跟着辙印走。我们在前面那个路口会合。」
季白拿出贺老给的地图在月光下仔细查看:「我记得镇西北有几处大宅子,还有个废弃的道观,我去那几个地方看看。」
「小心点,」我叮嘱道,「如果发现什麽,不要贸然靠近,先记住位置。」
「你也是。」季白认真地看着我,「千万别一个人硬闯。」
我们分头行动。我沿着车辙印小心地追踪,发现辙印确实是往西北方向延伸。由于夜露的关係,泥土还比较湿润,辙印保存得很清楚。
跟着辙印走了约半里路,我来到一个三岔路口。辙印在这里变得有些模糊,似乎与其他过往车辆的痕迹混在了一起。
我正蹲在地上仔细辨认,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季白压低的声音:「苏宁!这边!」
我快步赶过去,发现季白正躲在一处土坡后面,神情紧张地朝前方张望。
「怎麽了?」我轻声问道。
季白指向前方约三百步外的一处大院落:「那里有光,而且我听到了马的嘶鸣声。」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座被高牆围住的大院子,院内隐约有灯火闪动,偶尔还能听到人声和马匹的声音。
「就是这里。」我压低声音说道,「我们找到了。」
季白紧紧握拳:「小宝就在里面吗?」
「很有可能。」我仔细观察着那座院落,「但我们得先确认一下情况,然后制定营救计划。」
我们退到更远的地方,蹲在一处灌木丛后商量对策。
「我潜入进去看看情况。」我压低声音说道,「你在外面接应。」
「不行。」季白立刻摇头,「太危险了。这里不像粮仓,肯定有很多人,你一个人进去万一被发现就出不来了。」
「那你有什麽好办法?」我有些焦急,「总不能乾等着吧?」
季白沉思片刻,忽然摸向怀中:「我有个东西,也许能震住他们。」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块我见过的皇子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你想直接表明身份?」我吓了一跳,「你疯了?万一他们狗急跳牆,直接绑架你怎麽办?你一个皇子,比什麽都值钱!」
「但是……」
「没有但是!」我坚决反对,「而且你暴露身份后,事情就完全无法收拾了。到时候不只是小宝,连我们都会有生命危险。」
季白有些沮丧,但忽然眼睛一亮:「等等,玉佩可以用,但不一定要说是我的。」
「什麽意思?」
「我可以说自己是六哥的管事,这块玉佩是六哥给我的凭证。」季白越说越兴奋,「六哥的封地就在这一带,而且他在道上……名声不太好,做这种买卖也不奇怪。而且如果他们问起六哥的细节,我也能对答如流。」
我恍然大悟:「这个主意不错!那我就当成被你上交的货物如何?你就说六殿下最近在整顿自己的地盘,抓到了一些知道太多内情的人,需要彻底解决,送给戏班算是一点敬意。」
「可是这样你也很危险……等等,我也要进去,可以说殿下对你们的『货色』很感兴趣,想亲自过目一下品质。」
「这样我们两个都能进去确认小宝的位置。」我又想到什麽,「为了增加真实度,我需要假装被迷晕或者绑着,你能找个布袋把我的头套住吗?这样既能掩饰身份,又能解释为什麽我这麽配合。」
季白环顾四周,从附近找到一块破布:「这个可以吗?」
「可以。」我接过布料,「而且你可以绑我的手,让我看起来真的是被押送的囚犯。记住,一旦进去后,我会想办法挣脱,然后我们分头找小宝。」
「如果被识破怎麽办?」季白担心地问。
「那就硬闯。」我拍拍腰间的短刀,「反正都是拼命,总比坐等小宝被害要好。而且你对六殿下这麽了解,应该不容易露馅。」
季白深吸一口气:「好,就这麽办。但一旦情况不对,我们立刻撤退,不要恋战。」
「同意。」我让季白用布条松松地绑住我的双手,然后把破布盖在我头上,「走吧,去救小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