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第九章 回忆(1 / 1)

行进了近一个小时,森林公安局和龙阳分局一行人押着嫌犯往东边下山了。王森、老李和屠坤继续往西走。

森林一片漆黑,除了蟋蟀声,还有一闪一闪的萤火虫。王森看了看屠坤,见她神情若有所思,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小刘会判多少年?”

“不好说,比如要看他砍了多少树,是不是主谋。”

“我刚大致数了下,有十几棵树桩。”

“晚上看不清,而且还得看警方能不能找到证据,证明那些树都是他们这伙人干的。不过,像珙桐这种列入一级重点保护的野生植物,都判得不轻。之前有个案子,五十棵珙桐被砍,主犯被判了四年,罚了十五万,还另外判了九十五万的专项款,用来购买林业碳汇。要我说,这都判轻了。那五十棵珙桐是在森林的中间地带沿路砍下去的,相当于把整片林子从中间劈成两半。生态环境很难修复。”

“你还研究这个?”

“我老汉儿是被走私贩害死的。我平时比较关注这类信息。”

“你父亲曾经也是护林员?”

“不是,他是珊岭口岸的工作人员。”

“你父亲……是怎么遇害的?”

“走私贩设的圈套。边境口岸走私频繁,花招也多。我老汉儿来了以后,在口岸查处了不少植物走私案。不管对方使什么花样,一查一个准。二零一八年八月十六号晚上,他值夜班。一架从西欧飞往曼邦的飞机,落地曼京国际机场。一些乘客当晚从曼邦通过珊岭口岸入境,我老汉儿发现其中一个女人非常可疑——脸很瘦,身形却极其臃肿,周身凹凸不平,走路也不自然。他当场就喊停了她。谁知晓得那女人只看了我老汉儿一眼,转身就拼命往前跑,一路冲进了女卫生间。我老汉儿一个人追了进去。等警方赶到,厕所里已是一地鲜血……他身中三刀。”

“那个女人呢?”

“跑了。警方连夜追捕,后来在高速公路上发现了她的行踪。可就在准备抓捕时,她被一发黑枪击中,当场死亡。警察跑过去一看,女人的身形已经恢复了正常。警察在她逃跑的沿途,发现了大量被扔掉的植物——近一千株仙人掌和多肉,全是她藏在长袜里,绑在身上入境的。太狠了!”

屠坤听得心惊肉跳。她想到已失踪近三十一个小时的父亲,又联想到那个蒙面杀手,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屠教授应该没事。”王森看得出来,她被吓坏了。

“何以见得呢……”

“时间线。从那篇新闻报道来看,屠教授应该是有所准备的。只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到底遇上了什么事。”王森一边说,一边试探性地看向屠坤,心里揣度,她是否会说出那包东西的秘密。

可屠坤似乎并没有接收到暗示,也不像王森那样乐观,只是轻轻地回了一句:“万事都有可能。”

*

“你们走快些,我找到了一个适合露营的地方。“老李的催促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老李今年五十九岁,在曦崖山干了一辈子护林工作,是山里的活地图,他找的地方自然不会错。

那是一块地势平坦、树木背风的空地。地面上有一些石子,但没有树根或岩石,刚好适合野外露宿。

“现在太晚了,就不搭帐篷了。天气不错,我们把睡袋拿出来,铺一块塑料布,将就一晚吧。“王森一边说,一边行动了起来。

屠坤找了一处树多的地方,卸下背包,取出一块塑料布铺在地上,又拿出一个军绿色的信封式睡袋,整齐地放好。接着,她拿出四根绳子和一大块布,绑在周围的树干上,搭成了一个带顶的棚子。她看了看老李和王森,两人都在各自忙着收拾睡塌。屠坤走到王森跟前问道:“需要帮忙吗?”

“不用”。王森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她搭好的棚子,随口夸道:“装备挺齐全。”

老李那边也收拾完了。他在营地四周布置了红外探测器。夜间如果有活物进入探测范围,探测器会捕捉到其辐射出的红外信号,并自动发出报警提示。

屠坤回到自己的棚子里,侧身躺下,仰头看着星空。

夜色沉沉,她脑海中浮现出父亲留下的那包东西——必须尽快搞清楚,父亲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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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崖山·生命考古志 02|仙人掌的记忆:一个被商品化的植物家族

它原本是干旱山地里最沉默的一类植物。

在低纬高原西南部裸露的红土丘陵中,仙人掌一度是极不起眼的存在。它不香、不艳、不会引蝶,也不依赖人类的喜好塑造外形。从诞生之初,它的全部进化方向,都指向一个目标:储水,生存,在最糟的条件下延续物种。

但在最近五十年里,它却成为走私名单上的常客,盆景市场里的网红,地球另一侧收藏家的猎物。在“袖珍”“拟态”“造型奇特”这类人为标签的催化下,一个原本用于防御风沙、保存能量的家族,被迫走向了可爱化、异宠化和价格标签化的命运。

曦崖山边缘地区曾数次查获过夹藏仙人掌的走私案件。大多数植物体型微小,只有拇指大小,被包裹在湿纸巾和塑料袋中,再缠绕进长袜或内衣,借由人体温度维持活性。这种方式几乎等于植物折磨。它们中的大多数在运输途中干瘪、感染、死亡,最终连尸体也不能留下。

在这些植物体内,潜藏着人类极少关心的系统:钙质结构、褶皱式节水槽、昼夜逆转型气孔交换机制。它们是时间的产物,是对严酷环境几千万年磨砺下的回应。每一枚肉质叶都是它在苦难地层中留下的生存笔记。那些最古老的种属,甚至可以追溯到第三纪干旱带形成初期,是真正的化石线索,活的。

但如今,越来越多的“微型仙人掌”是人为杂交、温室筛选的后代,它们失去了祖先在地质学意义上的耐性。它们需要持续喷雾、精准控温、人造光照,才得以“存活”。它们是为满足人类美学而生的“非野生存在”。

当一类植物必须依赖人类环境才能存活时,它便不再是自然的一部分,而是另一类文化投影。这正是商品化带来的悖论:它被人类喜爱,同时也被从原本的生命位置上连根拔起。

在曦崖山的岩缝之间,依旧生长着几种未被命名的原始多肉。它们不容易被发现,不开花,不入画册,也无人争抢。但它们静默、完整,始终在自己的时间节奏里生活。这些植物不需要被命名,也许正因此,它们从未被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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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崖山自然志 05|红外相机的森林注视法

在曦崖山系的深处,有一些眼睛,它们不眨、不眠、不选择,也不记录颜色。

它们是红外相机。

它们的工作原理简单得几乎冷漠:不看光,而看热。植物没有热,岩石没有热,只有动物,生物,体温高于环境背景的移动物体,会被它“看到”。

它看不到毛色,看不到斑纹,也看不到瞳孔。但它会留下轮廓、步态、角度变化。野生动物的存在,不需要靠叫声、脚印或目击者证明,而是通过这台机器留下的非可见光影像——跳跃的、模糊的、像鬼魂一样的图像——成为一种静默的证据。

它最常被安装在树干之间。安装位置有讲究:要对准一条可能被走动的路径;要避开阳光直射,避免热量干扰;要高出小型动物的啃咬线,但又不能太高,以致错过低矮生物的动作范围。

它不主动捕捉,只在“触发”时启动。所谓触发,是一束热信号进入它设定好的感应区域,通常是一个看不见的锥形空间。当某个生物经过时,红外传感器记录下它的温度变化,启动快门。机器便在这一刻“看见”了。

拍摄的不是图像,而是热影。画面是单色的,清晰却不真实。没有质地、没有湿度、没有情绪,只是一个个温度的剪影。有时是浣熊一样的动物低头掠过,有时是一双鹿角在林下停顿,还有时,是森林空空如也,只留下树叶因风移动而触发的一次空白快门。

这些图像不会被解释,只会被存储。它们堆积在存储卡里,像某种无人整理的档案。

也正因此,它们记录下了人类视野之外的大量生活片段:夜行动物在月色下的集会、清晨跳跃的幼兽、季风来临前某种鸟类的迁徙路径。那些几乎从未被人亲眼看见的,正在逐帧地被保存。

红外相机不是人的延伸,而是森林的低语器官之一。它没有情绪、没有判断,却以一种近乎绝对的耐心,在等待事情发生。

它唯一的诉求,是:只要你经过,它就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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