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脚踝和胸前的伤,细雪的半个身子应该都不能动了。但是她好像无视这些伤痛,仍然一步一步的走向我。同样失血过多的我觉得头晕目眩,满眼金星,我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只能咬了咬牙,迎了上去。
紧接着那把长刀再次势头不减的出现在我的面前,而我也再次扬起手中的剑。叮叮当当,刀与剑的碰撞声,在月光下再次交织成一首残酷的乐曲。
打到最后,我和细血都已疲惫不堪,我们瘫坐在水中,被鲜血染红的潭水,缓缓流下旁边的悬崖。
我们两个就这么坐在水里互相看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我以为我们能这样呆到天亮,但细雪再次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她的左半边身子无力的倾斜,左腿不能着地,只能拄着刀站立。她低着头,长发垂下,让我看不到她的脸上表情。然后,她开始朝我挪动。
每一步都好像走在刀尖上,剧痛让她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但她的每一步又那样坚定,好像地狱的使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就像我第一次带她水潭的那天,她的身子随着风微微摇摆,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死寂。我看不到她的眼神,但我知道那双灰色的眼中充满了绝望。
我知道决战的时候到了,我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
起风了,不知道到从哪吹来一大朵云彩,慢慢遮住了天上的月亮。
巨大的阴影投下,细雪整个人突然暴起,化作一道闪电冲了过来,我抬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起剑猛地刺向前方。
电光火石间,细雪已经来到我身前。那一刻,时间好像变慢,风扬起她的长发,让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我看到她的眼中一片血红,溢出的鲜血痕横在她苍白而美丽的脸颊上。我没看到她把血滴进眼中,所以我知道:流干眼泪的细血哭了……
那一刻,心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握紧,冷的无法呼吸。我忘了,眼前的人是取我命的杀手。
脑子一片空白,我好像看了那个会害怕被花鼠咬到手的女孩;看到那个抱着花环爱不释手的女孩;看到了那个吃到喜欢的菜肴,会的眯起眼的女孩。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和我与我一起度过美好时光的女孩殊死搏杀?
长刀像一条毒蛇,插入我的左腹,钻心的剧痛打断了我臆想,也让我无法握住手中的剑。那把剑从我手上飞了出去,钉进细雪的右肩窝。剑的残力将她整个人被打了出去,落在悬崖边。
细雪在水里挣扎了几下,始终没有站起来,仰着头靠在着悬崖边石头上喘息。我半跪在地上,倒吸了几口凉气,忍痛把那把刀拔出身体。
严重的失血让我看不清眼前,我模糊的看到前面有一团熟悉的黑衣,裂了裂嘴角,有气无力道:
“呵呵……现在你双臂都不能动了,还要怎么杀我?咳……咳……”
喉间一股腥甜,我忍不住咳出一大口血:“我们两个这个样子还怎么打,细雪,和我回家吧?”
“家?呵……自从那天母亲的血遮住我的眼,我便没有家了。”一直沉默的细血终于开口,“从那时起我就是狱的一只鬼。本来,只要再杀一个人,我就能离开狱,重新做一个人。”
“可是,那个人为什么是你?呵呵?为什么是你?”
细血笑了,笑的无比凄厉。
“你说的对,我杀不死你。”细雪踉跄的站了起来,用力拔出插在肩膀的剑,疼痛让她瘦小的身体摇摇欲坠。
“我一直渴望做一个梦。梦里有你,有我。我们能一直那样,静静的生活在不大的小木屋里。”
细血凄凉的说着,她退了一步站在悬崖边。
“后来,另一个我发觉这梦很苦,于是那个我开始渴望另一个梦:梦里有你,有我。我的刀随着你的胸膛浮动,慢慢拔出,睁着眼睛看着。看着血喷涌而出,让鲜红进入我的眼眶,让血水替我流泪……”
说到这,细雪眼中的血泪已经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流下。月光从云朵里露出一道细微光,照亮了她惨白的脸颊上猩红的两道血痕,诡异中透着无尽的凄凉。
“风潇逸。是我唯一一定要杀的人,所以,我会竭尽所能去杀你……”
“你是我唯一不想杀的人。所以,你一定要比我强。让我杀不死你……呵呵……”
说到最后细雪笑了,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要发生什么,强按着胸腹的伤口,拼命的往细血身边爬去,我知道我就要失去她了。
“潇逸,你要好好的活着。因为我还会回来,回来杀你……”
当我要抓住细血的时候,她仰面朝着身后的悬崖倒下,我努力伸长手,却不能抓住她一丝衣角。
这一刻,月亮终于摆脱了乌云的束缚,皎洁的光华再次降临尘世。那道光辉仿佛迟到了亿万年,它迷失在灰色的宇宙中,痛苦的徘徊。但她最终找到了方向,冲破一切到达了梦的彼岸……
我趴在悬崖边,在月光的照耀下看到细血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空洞的眼眸中闪烁着从未有的光芒,璀璨夺目。然后美好总是短暂,下一刻,她的身子极速跌落进悬崖下的云雾中,让我再看不到……
水潭静了下来,水面上倒映着殷红的月亮。红色的潭水顺流而下,跌入无底的深渊。但很快,树林里再次响起喧闹的蝉鸣,月亮也洗去了血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白狐小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我身边,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瞪着惊恐未定的双眼,用头蹭我的手心。
我摸了摸它的头,脸上带着苦笑。是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尾声】
从始至终,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要杀我。我孤独的在妖域生活了十七年,却莫名其妙的引来杀身之祸。
回到木屋后,全身的创伤让我足足静养了两个月。但我知道细血还是手下留情了,不然以她对毒的了解,任何时候下点毒,我绝对活不到现在。
有时候我还会想起她,想起那个喜欢冷着脸,静静的坐在窗前的小丫头。悬崖深不见底,我不知道同样重伤的她跌进去会怎么样。但我觉得她不会这么容易死去,可能某一天,她会从某个角落跳出来,沉着那张可爱的小脸,冷冷的说:
“风潇逸,我来杀你了……”
伤好后我没有继续我的探索之路,就像我曾独自度过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安静的呆在木屋里读书,或者倚在树干上看月亮。
半个月后师傅凌风烨意外的提前归来,当他看到我安然沉静呆在书桌前时表现的十分惊讶,在他的印象里这个时候的我应该吵闹着在森林疯玩才是。
我没有与他讲关于细血的事,而是问了他关于那个狱的消息。师傅见我有意隐瞒也没有追问,听到我的询问后他先是惊讶,然后一本正经的说:
“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告诉你,该去中原历练一番了。而这个狱,你要格外注意。这伙人,不是善茬。”
然后师傅给了我一份的地图,上面标注着一条遍历整个中原的路线图。
“出了妖域,你会从中原南域出发,依次历经西域、北域、中域,最后是东域,而我会在穹澜山脚下的荣阳城等你。这一路上你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如果你能平安到达的话。师傅就告诉你,关于你的一切。”
“而你说的狱,就在西域。”
说完这些,师傅有如往常那样人间蒸发了。一周后,我打点好行李,带着一刀一剑再次踏上旅程。我想,这次离开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离开之前,我去了一趟西边的水潭。站在细血跌落的悬崖边,看着那不断流下的潭水。它们永无止息,一次又一次跃进深渊,在阳光下反射出绝美的光华。
我摸着细血留下的长刀,嘴角露出一丝释然:“那一刻,你也应该是解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