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西跨院的葡萄架下，秦婉华把请柬摔在石桌上，鎏金护甲刮过洒金笺，在“昭明长公主“的印鉴旁划了道细痕，活像给请柬挠了道痒痒。
“阿莹，这坊间悬月先生到底是哪路神仙？“她抓起案上的酸梅汤“咕嘟“灌下去，冰得直皱眉，“父亲在户部当差二十年，才捞了张陪坐帖，她倒好，坐主宾位——莫不是会变什么戏法？“
秦婉莹正往酸梅汤里加薄荷叶，青瓷碗底映着她温驯的眉眼。
她舀起一勺汤，看涟漪在碗里荡开：“前日去看望白姨娘时，她说，悬月先生替她调的固本汤，喝着像蜜水。“她的指尖在碗沿轻轻一叩，“父亲昨日还说，五殿下最喜医道，这几日更是天天呆在悬月堂……“
“我不管！“秦婉华抓起空碗往地上一摔，瓷片溅到秦婉莹脚边，“我明日便去悬月堂！倒要看看，这悬月先生是三头六臂，还是使了什么妖媚法子，会哄人！“
秦婉莹蹲下身捡瓷片，指尖被划破也不躲。
她望着地上的酸梅汤渍，突然笑出了声：“阿姐若去，记得穿那身茜草染的石榴裙——前日在西市，刘娘子说那颜色最衬夏末的晚霞，像团烧红的石榴！“
“——至于梁王那边……我会去和父亲说的。”
秦婉华的动作顿住。
她望着秦婉莹温驯的眉眼，突然想起儿时还在本家的日子。
那日她拿走了表妹的牡丹花神签，秦婉莹替她挡了父亲的板子，后背的鞭痕半个月才消。
她的喉咙发紧：
“阿莹，你才十四...“
“我愿意。“秦婉莹把染血的帕子递给她，“父亲说，梁王最喜知书达礼的姑娘。“她抬头时，眸中映着葡萄架的阴影，“再说……悬月先生要去清晖园，我倒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长公主青眼相加。“
窗外传来脚步声，秦遥晃着腰间的玉牌走进来，嘴角沾着瓜子壳：“阿姐，父亲让你去前院。梁王派的人来了，说要瞧瞧未来的王妃。“
秦婉华的脸瞬间煞白。
她抓起妆匣砸向秦遥，胭脂粉溅在他的月白衫上，像朵开败的花：“滚！我宁死不嫁！“
秦遥捂着脑袋退到门边，嬉皮笑脸道：“阿姐莫急，我刚刚不是听到了吗，二妹说她替你嫁。“
他指了指秦婉莹：“父亲正夸她懂事呢——您瞧她那身月白裙，多像画里的仙女！“
秦遥吊儿郎当的笑着，看得秦婉华后背发凉。
秦婉华的目光转向秦婉莹。
后者垂着头整理帕子，刚刚被割破的伤口还没愈合，指尖的血珠滴在石榴裙上，晕开朵小红花。
她突然想起母亲平日里总说的话：“婉华，你要护着阿莹，她身子弱。“可此刻，她望着秦婉莹温驯的眉眼，只觉脊背发凉——这小阿妹，平时像只软脚虾，今儿倒像只藏爪的猫。
“阿姐，“秦婉莹抬起头，“我是自愿的。“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再说……昭明长公主宴清晖园，父亲说，梁王也会去。“
秦婉华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窗外的石榴树——那是她儿时与她栽的，如今结着青果，酸得她直咧嘴。
她突然转身跑出门去，石榴裙扫过葡萄架，碰落一串青葡萄，“啪嗒啪嗒“砸在青石板上，活像她此刻的心跳。
秦婉莹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她捡起地上的请柬，对着阳光看了看，又小心地抚平折痕。
葡萄架的阴影落在她脸上，将半张脸埋进黑暗里——她摸了摸腰间的茉莉香囊，那是前日托人去悬月堂时带回来的，“悬月先生“四个字在囊上绣得极淡，像句没说出口的话。
“泉清，“她轻声唤道，“去把我的茉莉膏装两盒，明日替我送到悬月堂。就说……就说是白姨娘送的——对了，再包两块玫瑰酥，染枝上次回来说那里的孩子爱吃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