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京畿道治所大兴县时,已是三日后的黄昏。一路风尘仆仆,云家母女早已疲惫不堪,唯有云父依旧精神矍铄,指挥着车夫将马车停在少尹衙门后街的一处宅院前。
“这是绥少尹特意安排的住处,”云父扶着云母下车,“虽比不上老家的院子宽敞,但离衙门近,方便我办公。”
宅院是典型的四合院格局,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另有一个小小的后院。虽不算奢华,却收拾得干净整洁,窗明几净。云母带着云绾绾和云青青查看了一番,见被褥齐全,锅碗瓢盆也置办妥当,这才放下心来。
“娘,你看后院还有几株月季呢!”云青青推开后院的门,惊喜地喊道。夕阳下,几株开得正艳的红色月季在风中摇曳,为这陌生的宅院增添了几分生气。
“赶紧收拾一下,洗漱吃饭。”云母揉了揉发酸的腰,“陈妈妈,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现成的吃食。”
陈妈妈应声去了,云父则去了衙门报到。直到掌灯时分,他才带着一身风尘回来,脸上却带着笑意:“都安排好了,明日正式上任。少尹让我先熟悉一下漕运的卷宗,过几日带我们去拜会几位同僚。”
用过简单的晚膳,云青青帮着陈妈妈收拾碗筷,忽然听到前院传来敲门声。云父开门一看,竟是韩子易的小厮,手里捧着一个食盒。
“云老爷,我家公子让小的给您送些点心来,说是给夫人和小姐们接风。”小厮恭敬地说道。
云父连忙将小厮请进客厅,打开食盒一看,里面是四样精致的点心:芙蓉糕、梅花酥、莲蓉饼和杏仁茶。每样点心都做得小巧玲珑,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替我多谢你家公子,”云父取出几个铜钱递给小厮,“改日我定带家人去府上拜访。”
小厮走后,云绾绾忍不住拿起一块梅花酥:“韩家哥哥真是细心,知道我们路上辛苦,特意送了这么好吃的点心。”
云母也尝了一口芙蓉糕,点头道:“这芙蓉糕做得细腻,入口即化,怕是请了南方的师傅做的。”她看向云青青,“明日你写封信给你韩家哥哥,谢谢他。”
云青青点点头,心中满是暖意。她想起韩子易信中提到的琉璃厂,想起他描述的京城繁华,忽然对这座陌生的城市多了几分期待。
次日清晨,云父早早去了衙门,云母则带着两个女儿熟悉周边环境。大兴县作为京畿重镇,果然比县城繁华许多,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商铺林立,更有不少穿着官靴的当差者匆匆而过。
“娘,你看那家绸缎庄,门面比县城的大多了!”云绾绾指着街边一家两层高的绸缎庄,眼中满是好奇。
云母拉着她快走几步:“别乱看,咱们先去买些柴米油盐。”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一阵骚动,行人纷纷避让。云青青好奇地踮起脚尖望去,只见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兵丁簇拥着一顶八抬大轿而来,轿帘上绣着精美的麒麟纹样,一看便知是某位高官的仪仗。
“快让开!”前头的兵丁厉声喝道,行人纷纷退到路边。云母连忙将云青青和云绾绾拉到一家包子铺的屋檐下,脸色微微发白。
“这是哪位大人?排场这么大。”旁边一位卖菜的老汉低声嘀咕。
“还能有谁?镇国将军呗!”另一个汉子接口道,“听说将军府就在这附近,时常能见到他家的仪仗。”
云青青看着那顶消失在街角的轿子,心中忽然明白韩子易信中所说的“暗藏机锋”是什么意思。这京畿之地,果然是卧虎藏龙,随便一个仪仗,都可能代表着盘根错节的势力。
回到家,云青青便坐在窗前给韩子易写信。她细细描述了一路的见闻,感谢他送的点心和镇纸,又提及昨日见到的将军仪仗,言语间带着一丝好奇与敬畏。刚写完,陈妈妈便来喊她吃饭,说是云父从衙门带回了好消息。
“少尹看了我的履历,对我很是赏识,”云父脸上带着笑容,“他说过几日要带我去参加一个诗会,让我多结交些京中名流。”
云母闻言一喜:“那太好了,多认识些人总是好的。”
云绾绾却有些担心:“诗会?是不是很多大官参加?爹你能应付得来吗?”
“傻丫头,你爹好歹是秀才出身,还怕这个?”云母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和青青也准备一下,到时候跟着去见见世面。”
云青青心中一动,想起韩子易在信中提到的京中诗会,多半就是此类场合。她忽然有些期待,期待能在那样的场合,再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接下来的几日,云父忙于公务,云母则忙着打理家务,云绾绾和云青青除了读书刺绣,便是跟着陈妈妈学习管家理事。大兴县的生活节奏比县城快了许多,街上随处可见行色匆匆的官员和当差者,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种紧张而有序的气息。
这日午后,云青青正在后院给月季浇水,忽然听到前院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连忙放下水壶跑出去,只见韩子易正站在客厅里,与云父相谈甚欢。
“青青妹妹,”韩子易看到她,笑着招手,“几日不见,好像又长高了些。”
云青青脸颊微红,福了一礼:“韩家哥哥。”
“我听说世叔到任了,特意过来看看,”韩子易看向云父,“世叔觉得京畿这边还习惯吗?”
“还好,还好,”云父笑着点头,“多亏了少尹关照,也多亏了贤侄你之前的提点。”
韩子易谦虚地摆摆手,目光落在云青青身上:“妹妹上次信中提到的将军仪仗,可是镇国将军府的?”
云青青点点头:“是,那天在街上看到的,好威风。”
“威风是威风,”韩子易微微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只是这京城里的威风,有时候也是烫手的山芋。”他转向云父,“世叔,过几日的诗会,您可一定要多加小心。那诗会表面上是文人雅集,实则是各方势力拉拢人才的场合。”
云父闻言一凛:“贤侄有何见教?”
“别的不说,”韩子易压低声音,“镇国将军府和少尹府素来不和,诗会上若是遇到将军府的人,世叔只需客气周旋即可,不必深交。”
云父默默记下,心中对韩子易的提醒越发感激。他知道,在这复杂的京城官场,有这样一位消息灵通的朋友,无疑是最大的幸事。
韩子易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云青青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翻身上马,策马而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少年比在县城时更加成熟稳重了。
“青青,发什么呆呢?”云绾绾从屋里出来,“快进来,娘让我们准备明日诗会要穿的衣服呢。”
云青青回过神,点点头,跟着姐姐进屋。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庭院里,那几株月季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预示着明日诗会上,将会有一场不寻常的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