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京畿道的海棠开得正盛。绥少尹府的西花园里,一场名为“海棠雅集”的诗会正悄然拉开帷幕。云父身着藏青色儒衫,袖口用银线绣着暗纹竹节,虽不及其他官员的蟒袍玉带显赫,却自有一股文人风骨。他站在九曲回廊下,手中端着一盏清茶,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场的诸位宾客。
“云兄,初次参加京中诗会,可还习惯?”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云父转身,见是同任学谕的李主事,连忙拱手行礼:“李兄客气了,小弟初来乍到,还望多多指点。”
李主事笑着摆摆手,目光投向不远处簇拥着的一群人:“你看那边穿绯红锦袍的,便是镇国将军府的世子赵珩。此人看似风流倜傥,实则城府极深,待会儿作诗时,少不了要借机发难。”
云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赵珩正被一群文人围着,手中把玩着一枚羊脂玉扳指,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想起韩子易的提醒,云父心中暗自警惕,面上却依旧淡然:“多谢李兄提醒,小弟省得。”
正说着,绥少尹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入花园,朗声笑道:“今日难得诸位雅兴,就请以眼前海棠为题,各赋新诗一首,也好不负这满园春色!”
众人纷纷应和,一时间笔墨纸砚俱全。云父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刚要提笔,却见赵珩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目光落在他身上:“这位想必就是新来的云学谕吧?久闻云兄才名,今日可得露两手,让我等开开眼界。”
云父起身拱手:“世子谬赞了,在下不过粗通文墨,不敢在各位前辈面前班门弄斧。”
赵珩却不依不饶,拍了拍云父的肩膀:“云兄何必过谦?我听说你在县城时,可是连绥少尹的诗会都拔过头筹的。”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听得清楚,言语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云父心中一凛,知道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沉吟片刻,提笔蘸墨,略一思索,便在宣纸上写下一首五律:
“东风昨夜至,吹绽海棠枝。
色借朝霞染,香分夜露滋。
蝶迷金蕊乱,莺啭玉栏迟。
莫叹春光短,芳魂入梦时。”
诗句刚落,周围便响起一片低低的赞叹声。李主事抚掌笑道:“云兄此诗,既切题又含蓄,尾联更是余韵悠长,好一个‘芳魂入梦时’!”
赵珩脸色微变,他本想借机让云父出丑,没想到对方不仅应对自如,诗才更是不俗。他冷哼一声,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提笔写下一首七律,其中“却笑书生空折桂,不知铁甲守边关”一句,明里暗里讥讽文人无用,矛头直指绥少尹一派。
绥少尹看了诗句,脸色沉了沉,却很快恢复如常,笑着打圆场:“赵世子好诗,既有豪情又有忧思,难得难得。”
诗会在一片看似和谐的气氛中继续,云父却感到一阵寒意。他明白,这京畿道的水,远比他想象的要深。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花园门口。云青青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襦裙,梳着双环髻,跟着云母和云绾绾走了进来。她本是随母亲来赴少尹夫人的茶会,没想到竟在此处见到了父亲。
“爹!”云青青小声喊道,眼中带着惊喜。
云父连忙招手,让她们在旁边的凉亭坐下。云青青刚坐定,便看到不远处的韩子易正朝她微笑。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直裰,腰间系着一块墨玉,更显得丰神俊朗。
韩子易缓步走来,对着云父和云母行礼:“世叔,婶母,没想到在此遇见。”他的目光落在云青青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温柔,“青青妹妹也来了。”
云青青脸颊微红,福了一礼:“韩家哥哥。”
“刚才云兄的诗,我在那边都听到了,果然好才思。”韩子易转向云父,语气中带着真诚的赞叹,“只是赵世子那人,向来心胸狭隘,世叔以后还要多加小心。”
云父点点头,叹了口气:“今日算是见识了。”
正说着,忽然听到一阵喧哗。原来是赵珩的一个幕僚喝多了酒,指着绥少尹的方向大放厥词,言语间多有不敬。绥少尹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拂袖而去。
诗会不欢而散,云父带着家人离开时,天色已暗。马车上,云母忧心忡忡:“今天这情形,怕是要有麻烦了。”
云父闭目养神,良久才开口:“麻烦是少不了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看向云青青,“青青,你韩家哥哥说得对,这京里的日子,以后要处处留心。”
云青青点点头,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赵珩那挑衅的目光。她忽然意识到,父亲的仕途之路,早已不是单凭才华就能走通的。而她自己,也必须尽快成长起来,才能在这波谲云诡的京城中,为家人撑起一片小小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