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压过水面的浪。
白水河出了白水城,向北而行。坐船出城后,西边紧邻城墙的地方是几排又高又密的树,然后便是一望无际的旷野,起初草比较短,离城越远,草越长,到后边,就像海里的海草一样一片一片地弯曲,层层叠叠起来,上面的草挡住了光线,导致下面的草颜色变深,成了墨绿色。
这便是墨原——暗墨之原。在这里,生命的重量太过厚重,黑暗也不能将它遮蔽,使它不见。
白水穿过墨原,约摸一个时辰,在荒野的西北边缘有一片森林,也是墨绿色,黑漆漆的。
“菱儿宅到了。”开船的道。
审刑人回过身。
墨原的对面,白水河在这里绕了一个弯,河对面的地方地势略低,几棵树木之后,有一处不大的府邸。
审刑人下了船,上前叩门。
门童探头看了看,道:“主子不在家。”
“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主子经常不在家。”
审刑人站在在宅子前,环顾了一下四围。
一条溪水从府邸后引来,从宅前绕过。水边是一座八角无风亭,檐下垂着藤蔓,窗前种着橘红的南花,夕阳斜照,花影在水中摇曳,如火似焰。
亭后,穿过一个月洞门,便是府邸本身。和白水国王宫的建筑不同。王宫虽高,但都是单层,大气开阔。这处宅子占地不大,却楼高三层,层层叠叠,雕梁画栋,檐牙高啄。窗棂花饰在繁复精致中透出几分市井庸俗之气。一株凌霄花沿着窗边长到墙头。墙头上躺着一个少年。少年斜躺在墙头,手里拿着一根草,正懒洋洋地看着他。
“找我有什么事吗?”少年道。
“你就是白水菱。”审刑人道。
少年笑着点头。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我能不回答吗?”
审刑人伸出权杖,“不能。”
少年不屑地冷笑一声,握住铃上绳子。“那问呗。”
审刑人道:“你府上那个柴奴,是怎么来的?”
“捡的。”
“从哪里捡来的?”
“墨原。”
“怎么捡的?”
“不是我捡的,我那时不在家。她是星河捡回来的,她就爱捡些破烂玩意儿,越破烂的她越喜欢。”
“星河是谁?”
“是个奶娘。”
“是你奶娘?”
菱儿勾起右边的嘴角笑了笑,“差不多吧。”
“她人呢?”
“出门去了。”
“去了哪里?”
“又去捡别的破烂儿了。”
“柴奴在你府上多久?”
“不到一年。”
“你跟柴奴是什么关系?”
菱儿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无妄铃,道:“有那么一点儿……”
“什么?”
菱有些无可奈何地道:“有那么点儿……意思。”
“这一年她在你家做什么?”
“没做什么特别的,茗扔了她,她伤心得很,养了快一年才好些。”
“你和茗的关系怎样?”
“关系……”白水菱冷笑道,“他不喜欢我娘,我出生前他就离开白水国了,我第一次和他见面,是在我娘的葬礼上,接着他又走了,一直到去年我才又见到他,不过没过多久,他就把我远远地封到了墨原这种荒地。你觉得我们关系怎样?”
“你恨璇姬吗?”
“你若是我,你恨不恨她?”白水菱嗤笑了一声,“但……我不是你想找的那个人。姮武……不是我杀的。”
“姮武死后,她用了纸灵假扮成自己来脱身。白水家擅长纸灵秘法。你教过她吗?”
菱儿的笑容凝住了。他思索了一会,随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看着审刑人道:“教过。”
“你为什么要教她?”
“她想玩,就教她了。”
“你把你们家族的秘术教给她,就只是为了给她玩的?”
菱儿看了一眼无妄铃,又看了一眼审刑人,嘴边露出一丝笑。
菱儿握着铃绳,慢慢把脖子伸到权杖下面,挑衅似地看着审刑人道:“没错,我教她,就只是为了给她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