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演出服的亮片与巷口的暖阳(1 / 1)

林晚秋的指尖捏着枚银亮的亮片,正往粉色的纱裙上缝。

亮片是从县城供销社的废弃灯笼上拆的——李嫂说幼儿园要排《小白兔》的童话剧,需要十件带亮片的演出服,愿意出双倍手工费。纱裙是顾向北帮忙从县纺织厂拿的瑕疵品,雪纺料子,边缘有些抽丝,却足够轻盈,在晨光里飘起来像朵云。

“妈妈……闪闪……”小团子趴在缝纫机旁的小板凳上,小手刚碰到亮片,就被针尖吓了缩回去,大眼睛瞪得溜圆,像藏了两颗星星。

林晚秋把他搂进怀里,鼻尖蹭到他柔软的头发:“这是给小朋友跳舞穿的,等做好了,让老师也给我们小团子留一件好不好?”

孩子咯咯地笑起来,口水蹭在她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上,像滴落在雪地的墨点。

王桂香的骂声比往常晚了半个时辰。林晚秋正觉得奇怪,就听见院门口传来张兰的笑声,两人叽叽喳喳地进了堂屋,说话声像两只聒噪的麻雀。

“……我就说她做不出啥好东西,那亮片看着就廉价,哪比得上供销社的珍珠扣?”这是张兰的声音,裹着股甜腻的脂粉气。

“可不是嘛!”王桂香的声音透着得意,“建斌说了,让她别瞎折腾,安安分分在家带孩子,她偏不听!我看她就是想借机会往幼儿园跑,勾搭那个顾向北——听说他侄女也在那上学?”

林晚秋缝亮片的手顿了顿,针尖戳在指腹上,渗出血珠,滴在雪纺裙上,像朵小小的红梅。她没抬头,只是把小团子往怀里紧了紧——孩子刚才被惊得抖了下,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妈妈……不怕……”小团子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奶气,却像块暖石,压下了她心头的躁。

早饭时,沈建斌扒拉着碗里的玉米糊糊,目光时不时瞟向缝纫机上的粉色纱裙。他昨晚大概又被王桂香灌了不少迷魂汤,开口时语气带着刻意的严厉:“张主任说,最近幼儿园查安全查得紧,你做的衣服别用那些零碎的亮片,万一划伤孩子……”

“我会缝牢的。”林晚秋给小团子喂着蒸蛋羹——用新换的细棉布蒸的,滑嫩得像布丁,孩子小口抿着,嘴角沾着嫩黄的汁。

“缝牢也不行!”王桂香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蛋羹都颤了颤,“那些亮片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指不定是从哪个垃圾堆里捡的!建斌你别被她骗了,她就是想借做衣服的名义,跟顾向北多走动!”

林晚秋没接话,只是把小团子沾着蛋羹的嘴角擦干净。她想起昨天去顾向北的五金店取雪纺料时,他正在给一个小女孩修自行车——那是他侄女,扎着两个羊角辫,眼睛像极了顾向北,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我侄女说想看《小白兔》,到时候能去幼儿园看演出吗?”他当时是这么问的,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应该能。”她答得很轻,心里却莫名地松快了些。

上午做演出服时,林晚秋遇到了难处——亮片不够了。她翻遍了针线笸箩,最后只剩下三枚,远远不够十件裙子用。小团子蹲在旁边,把散落的亮片一颗颗捡起来,放进铁皮盒里,像在收集星星。

“妈妈……没了……”孩子举着空盒子,小脸皱成了包子。

林晚秋揉了揉他的头发,正琢磨着要不要去县城再找找,就听见院门口传来顾向北的声音:“林同志在家吗?”

她心里一动,走出去开门。顾向北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小布包,见了她,举了举手里的包:“我侄女说她有盒没用完的亮片,让我送过来。”

布包里是盒崭新的彩色亮片,红的、黄的、银的,闪得人眼花,比她从灯笼上拆的亮片精致多了。

“这太贵重了……”林晚秋想推辞,却被他按住了手。

“孩子的心意,你别推辞。”他的指尖有些粗糙,碰在她手背上,像被晒暖的砂纸,“我侄女还说,想让你教她做沙包。”

林晚秋的脸有点热,接过亮片:“等忙完这阵,我去教她。”

顾向北没多留,转身时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县剧团下个月处理一批旧戏服,上面有不少珍珠和流苏,你要是有用,我帮你留意?”

“真的?”林晚秋的眼睛亮了——那些珍珠和流苏做演出服的装饰正好。

“嗯,我认识剧团的道具师。”他笑了笑,阳光落在他眼角的细纹里,像盛了杯温水。

张兰不知从哪钻出来,正好撞见这一幕,阴阳怪气地喊:“晚秋姐,建斌哥让你去供销社拿新到的棉线呢!”

顾向北的笑容淡了些,点了点头算是告别,转身走了。张兰盯着他的背影,撇着嘴对林晚秋说:“我看他就是对你有意思!你可别傻了,他一个开五金店的个体户,哪配得上建斌哥这样的正式工?”

林晚秋没理她,抱着亮片回了屋。小团子正举着块粉色纱裙的边角料,在镜子前转圈,裙摆飘起来,像只快乐的小蝴蝶。

“团团也想穿?”她笑着把孩子抱起来,“等妈妈做完幼儿园的,给你做件小的。”

下午缝演出服时,王桂香突然闯进来,手里拿着件打满补丁的旧棉袄:“把这件拆了,棉花还有用,别浪费了。”

林晚秋正给纱裙缝花边,头也没抬:“我忙着呢,你自己拆吧。”

“你敢跟我顶嘴?”王桂香把棉袄往缝纫机上一摔,亮片撒了一地,“我看你是被那个顾向北迷了心窍!忘了自己是沈家的媳妇了?建斌说了,你要是再跟他来往,就把你的缝纫机砸了!”

小团子吓得“哇”地一声哭了,林晚秋赶紧把他搂进怀里,声音冷得像冰:“这缝纫机是我的嫁妆,你敢动一下试试?还有,我跟谁来往,轮不到你们管。”

王桂香被她眼里的狠劲吓了一跳,悻悻地捡起棉袄:“我懒得理你!等建斌回来收拾你!”

林晚秋蹲下身捡亮片,小团子抽泣着帮她捡,小手抖得厉害。她把孩子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别怕,妈妈在呢。”

傍晚时分,沈建斌回来了,手里拿着个纸包,说是供销社新到的水果糖。他把糖递给小团子,眼神复杂地看了看缝纫机上的粉色纱裙:“张主任说,幼儿园的李园长很满意你做的衣服,想让你长期给幼儿园做校服,你要是……”

“我愿意。”林晚秋打断他,声音平静,“但我有条件,我要自己定价,自己收账。”

沈建斌愣了愣,大概没想到她会提条件:“你……你这是跟我谈条件?”

“不是跟你谈,是跟幼儿园谈。”林晚秋把最后一件演出服挂起来,十件粉色纱裙在夕阳下闪着光,像片盛开的花田,“这是我的生意,我有权利自己做主。”

王桂香从外面进来,听见这话,跳着脚骂:“你个白眼狼!忘了是谁把你嫁到沈家的?现在能挣钱了,就想单飞了?我告诉你林晚秋,没门!”

林晚秋没理她,抱着小团子坐在门槛上,看着天边的晚霞把云染成蜜糖色。孩子的小手抓着她的衣角,嘴里含着沈建斌给的水果糖,小脸红扑扑的,像颗熟透的樱桃。

“妈妈,糖甜……”

“嗯,甜。”林晚秋摸了摸儿子的头,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沈建斌的示好,王桂香的撒泼,张兰的挑拨,顾向北的善意,像团乱麻缠在心头。

但她知道,有一根线是清晰的——那就是她的手艺,她的缝纫机,还有怀里这个依赖着她的孩子。

夜深了,小团子睡得正香,嘴角还沾着糖渣。林晚秋点亮煤油灯,把十件演出服叠得整整齐齐,放进铺着蓝印花布的木箱里。箱子底下,她藏了张纸条,上面是赵婶帮忙写的租房合同,月底就能搬去镇东头的老槐树巷。

她拿起件最小的粉色纱裙,在灯下轻轻抚摸着上面的亮片,银闪闪的光映在她眼里,像落了片星空。

“咔哒,咔哒……”

缝纫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比往常更轻快些。她在给小团子做件迷你版的粉色纱裙,裙摆上缝了圈银色的亮片,转动起来像有星星在跳舞。

窗外的风穿过老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像首温柔的摇篮曲。林晚秋抬头看向窗棂,月亮躲在云后,却有几颗亮星钻了出来,像极了散落在地上的亮片。

她知道,离搬家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等搬去老槐树巷,她就把缝纫机摆在窗边,阳光照进来,亮片会闪得更耀眼吧?顾向北的侄女会不会来学做沙包?小团子穿上迷你纱裙,会不会笑得像朵花?

这些念头像温水,慢慢漫过心头,带着点甜,又有点酸。

林晚秋低下头,继续踩着缝纫机。针脚穿过轻盈的雪纺,留下细密的痕迹,像她一步一步走出的路,虽然曲折,却朝着光亮的地方。

夜还很长,但她心里的那盏灯,亮得很稳。

因为她知道,有些温暖不是等来的,是自己挣来的;有些光亮也不是别人给的,是藏在指尖的,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巷口的暖阳,已经在不远处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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