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她真的也想放过自己,如果她没有这么敏感,会不会和她,和她身后的顶级捉妖师是朋友,司遥想着笑了,是嘲笑,怎么会,她和她身后的圈层,司遥拼了命也进不去。
有些事情是注定好了的,比如身份,圈层,他们没有义务照顾自己的感受,而她也不想放下最后的自尊去讨好苟活,这就注定存在深深的隔阂。
昙花身后所代表的那种圈层,那方由天赋、家世、权势、从小到大的优越资源和潜移默化的高贵气韵共同构筑的世界,是她司遥哪怕拼尽十世性命、磨平所有棱角去钻营讨好,也永远无法真正触碰到的云端。
那是流淌在血液里的东西,是骨子里的疏离。
昙花那只带着兰麝香气的手骤然落空,尴尬地悬在半空中一瞬。她那温柔含笑的杏眸里,一丝清晰可见的错愕如同水底浮起的冰碴,极快地掠过。
原本柔和舒展的眉头也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嫣红的唇瓣抿起了一瞬。
这份尴尬是如此明显,即使她迅速调整,再次挂上那无懈可击的温婉笑容,也无法完全掩饰。
她能感觉到周围原本就不加掩饰的目光,此刻带上了一层更微妙的注视。
“大家一起去忙吧,”昙花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动作优雅自然,仿佛刚才什么不愉快都没发生,声音依旧柔和温婉,却不着痕迹地转移了焦点。
“你不要紧张,我是长老叫来帮你的!”她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体谅和安抚。
司遥没有说话,她余光里那些人都没有说话,他们都是有素质的人,性情高尚,断然不会在意她一个小人物。
司遥,他们怕是知道这个名字,也是因为入宗多年仍旧是个初级的笑话。人人都喜欢看笑话,连她自己也是,每一天都重复地看自己的笑话。
可是偏偏她不甘心,还是没日没夜的练,到头来成了个大笑话,人人都知道的大笑话。
她伸手拍拍衣服上的药草屑,深深吐了一口气,开始举起木钟重重的敲击。
咚。
声音悠扬,传递的很远,顷刻间世界安静肃穆起来!
在钟声越过她灵魂的那一瞬间,苦涩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溺毙。浓得化不开、沉得透不过气的时候,她的思绪仿佛被牵引着,骤然漂向了刚才匆匆逃离的那个地方。
那根高耸入云的神柱,以及上面那个被牢牢锁在冰冷石壁上的绝望的身躯!
那只同样被困在原地、在无望中等待裁决的虫妖!
在她此刻充斥着自我厌弃、前途黯淡的心中,那虫妖的形象竟然诡异地与她自身的处境产生了某种奇怪的共鸣。
连它的痛苦,似乎都成了映照她自身的一面镜子。
它的身体同样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动弹不得,只能被动承受风吹、日晒、雨淋。就像她自己,被命运和出身钉死在这卑微的角落里,日复一日,看不到任何挣脱的希望。
它也很苦吧……
她与它同病相怜的念头,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绝望石子,在司遥被苦涩浸透的心湖里激荡开一片无声的涟漪。
这念头是如此不合时宜,如此危险,却又如此沉重真实,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
咚!
她手中的力道不断加重,钟声也传的更远。她离声音的源头太近,耳道嗡嗡作响。
这时昙花上前护住木墩的另一侧,协助她固定好方向。
她猛地吸了一口湿冷的空气,想要要借此驱散不该出现的脆弱联想和几乎要冲破堤防的泪水。
强行定了定神,司遥伸出手,用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力道,用力拍打向近在咫尺的钟面,粗糙的木墩表面摩擦着手掌,发出沙沙的闷响。手掌上深褐色的草屑如同命运溅落的污点,扎根在皮肤里。
“司遥!慢一点!”昙花被她的力道一带,险些没有站稳。
索性最后成功完成了第三声钟鸣。
做完这个带着某种决绝意味的动作后,她深深、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仿佛要将胸膛里所有苦涩、委屈、不甘、绝望和那点要命的同情都一次性排空。
尽管她知道这徒劳无功。然后,她转过身去,并没有抬眼看昙花一眼,附身去清理草药。
她将自己瘦骨嶙峋的脊背压得很低,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和残存的气力都凝聚到手中那把深褐色的、气味刺鼻的雷藤草上。
指尖重新开始了机械、繁复的分拣动作。动作依旧笨拙缓慢,但那份孤注一掷的麻木专注,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绝望的祷告。
“完成的不错,司遥......”昙花开心地搂过她的胳膊。像是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
她却整个人又僵住不知所措,昙花可能是察觉到太过直接,觉得不合礼数,慌乱地道歉道:“啊,是我失礼,有点太开心了。”
“不过,司遥,”昙花轻盈地又往前挪了小半步,绣着精致银丝暗纹的月白衣袂轻轻拂过沾着泥点的石板。
她微微倾身,那张清丽无双的面庞正对着司遥低垂的视线。肌肤胜雪,细腻光洁得如同上好的暖玉,在晦暗的天光下仿佛能自行晕出一圈朦胧的光晕。鼻梁挺直秀气,线条流畅,平添了几分高贵气质。
最为动人的是她此刻的笑容,唇角牵起柔美的弧度,像是精心描绘过一般,嘴角旁边漾开了两个浅淡的酒窝,如同投入清澈湖水的两颗小石子,瞬间荡开的涟漪将那份甜美完美融合在脸上。
“我看你经常一个人,不如今天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那笑容实在太具有感染力,如同暗室里骤然亮起的烛火,温暖,明亮,能轻易驱散他人心头的阴霾。
几乎是出于人类对于美好事物的最原始反应,在昙花那无可挑剔的笑容绽放的瞬间,司遥那张苍白紧绷、写满苦涩与戒备的脸上,肌肉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她笑起来真的好看,她真的很想能有这样的朋友,哪怕只是一瞬间!
像是一缕微小的暖风吹过的湖面,她的嘴角竟也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跟着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了一个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上扬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