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烬(1 / 1)

黑暗浓稠如墨,裹挟着令人作呕的、新鲜而浓烈的血腥味。苏挽纱瘫坐在冰冷黏腻的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粗糙的土墙。粗重的喘息撕扯着喉咙,每一次吸气,那浓烈的铁锈腥气都灌满肺腑,刺激得她胃部阵阵痉挛。眼前是化不开的浓黑,唯有方才那惊心动魄的杀戮画面在脑中反复闪回——张屠户暴突的、凝固着怨毒的眼球;琴弦切割皮肉时那令人牙酸的阻力;温热血浆喷溅在脸上黏腻滚烫的触感……

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尖触到脸上早已半凝的黏稠。不是泪,是血。张屠户的血。她猛地收回手,如同被烙铁烫到,蜷缩起身体,将沾满血污的双手死死压在冰冷的琵琶上。桐木的琴身也沾满了血,温热的、粘稠的,那根致命的琴弦更是被染成暗红,湿漉漉地缠绕在琴柱上,像一条冰冷的毒蛇。

“嗬……嗬……”她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是劫后余生的虚脱,更是灵魂被彻底撕裂后的空洞回响。杀人了。她真的用娘留下的琵琶……杀了人。这个认知像无数冰冷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她的脑海,带来灭顶的眩晕和一种被彻底掏空的虚妄。没有想象中的解脱,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和后怕,沉甸甸地压下来,要将她碾碎在这片血泊里。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被黑暗和血腥吞噬的声音,穿透了她混沌的意识。

“吱呀——”

是院门被推开的声音!轻缓,从容,带着一种与这血腥炼狱格格不入的沉稳。

苏挽纱的心脏骤然缩紧!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门口那片浓黑!是谁?!是张屠户的同伙?还是……被刚才的动静引来的邻居?

极度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进更深的阴影里,想要抓起地上任何可以防身的东西——触手所及,只有冰冷的血污和那柄同样沾满血的琵琶。她用尽力气想要挪动身体,四肢却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酸软无力,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浓黑。

一点微弱的光晕,毫无征兆地刺破了门口的黑暗。

不是灯笼的火光,是更清冷、更稳定的光源。像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托着,散发着幽白柔和的光芒。那光芒驱散了门口小范围的黑暗,勾勒出一个挺拔如孤松的身影。

玄色暗云纹锦袍,在幽白的光线下流淌着低调而尊贵的暗芒。墨发一丝不苟地用玉簪束起,几缕碎发拂过冷玉般雕琢的侧脸。是沈砚舟。

他站在门槛外,一手托着夜明珠,那清冷的光映亮了他小半边脸,深潭般的眸子平静无波,如同古井无映,直直地投向屋内这片血腥狼藉。他的目光,先是掠过土炕上张屠户那具无声无息、脖颈血肉模糊的魁梧尸体,然后,缓缓地、毫无波澜地,落在了蜷缩在墙角阴影里、浑身浴血、如同惊弓之鸟的苏挽纱身上。

夜明珠的清辉,像舞台的聚光灯,将屋内地狱般的景象照得纤毫毕现。苏挽纱沾满血污的脸,空洞惊惶的眼,颤抖的身体,以及她怀中那柄同样浸透鲜血、琴弦犹自滴血的琵琶,都赤裸裸地暴露在沈砚舟的目光之下。

苏挽纱在他平静到近乎冷酷的注视下,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像一个被当场抓住的、最卑劣的凶手,无处遁形。她想尖叫,想解释,想蜷缩起来消失,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沈砚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里没有厌恶,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如同在评估一件刚刚完成的作品,或者……一件趁手的工具。然后,他的视线移开,落在了地上那个沾着血污、滚落在尸体脚边的素白瓷瓶上。

他迈步走了进来。

玄色的锦靴踏在粘稠的血泊边缘,悄无声息。夜明珠的光芒随着他的移动,驱散着周围的黑暗,却又将更深的阴影投射到角落。沉水香那清冽幽冷的气息,再次弥漫开来,霸道地压下了浓重的血腥味,带来一种近乎诡异的、令人心悸的洁净感。

他走到那个素白瓷瓶旁,停住。没有弯腰,只是用目光扫了一眼那沾血的瓶身,随即,视线重新落回苏挽纱身上。

“做的不错。”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稳,如同在谈论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没有丝毫波澜。四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像四块千斤巨石,狠狠砸在苏挽纱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做的不错?

他说……做的不错?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荒谬、恐惧和一种被彻底物化的冰冷寒意,瞬间席卷了她!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沈砚舟那张在幽光下显得更加冷峻的脸。她想从他眼中看到一丝嘲讽,一丝虚伪,哪怕一丝一毫的波动也好!可是没有!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平静!仿佛她刚刚完成的不是一场血腥的谋杀,而只是替他碾死了一只碍眼的虫子!

“他……他该死!”苏挽纱终于从齿缝里挤出破碎的声音,带着一种绝望的嘶哑和最后的辩解,试图抓住一点点自己行为的“正当性”。

沈砚舟的唇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是的,他该死。”他重复了她的话,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却像一把更锋利的刀,彻底剥开了她试图披上的“正义”外衣,只剩下赤裸裸的、冰冷的交易本质。“所以,你做得很好。”他再次强调,目光扫过她怀中的琵琶,那根染血的琴弦在夜明珠的清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光泽。“物尽其用。”

物尽其用。

这四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苏挽纱的心脏!她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琵琶,那冰冷的、沾满血污的琴身此刻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自己还是个“人”的东西。而他,却将这沾满血债的凶器,轻描淡写地定义为“物尽其用”!

沈砚舟不再看她,目光转向门口。一个穿着深灰色劲装、面容平凡毫无特色的随从,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垂手侍立,对屋内的血腥景象视若无睹。

“清理干净。”沈砚舟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下达命令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是,爷。”灰衣人声音平板,躬身领命,随即无声地退入更深的黑暗里。

沈砚舟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苏挽纱。他向前走了两步,停在她面前。夜明珠的光辉自上而下洒落,将他高大的身影拉长,如同一座沉沉的冰山,将蜷缩在墙角的苏挽纱完全笼罩。沉水香的气息更加浓郁,冰冷地缠绕着她。

他缓缓伸出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在幽光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与这满屋的血污格格不入。他伸向的方向,不是她,而是她怀中那柄沾满鲜血的琵琶。

苏挽纱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护崽的母兽,下意识地将琵琶抱得更紧,沾满血污的手指死死抠住琴身,指甲几乎要嵌进那道耻辱的裂痕里。这是她的!是她最后的念想,也是她此刻唯一能证明自己存在的、沾满罪孽的凭证!她惊恐地、充满敌意地抬头瞪着沈砚舟。

沈砚舟的手停在半空,距离沾血的琵琶琴身只有寸许。他没有强行去夺,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平静地、带着一种无形压迫地看着她惊惶的眼睛。

“它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沾了太多污秽的东西,只会拖累你前行的脚步。”他的目光扫过琵琶上凝固的血污和那根暗红的琴弦,如同在看一件需要丢弃的垃圾。“该放手了。”

该放手了。

苏挽纱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攥住!她低头看着怀中的琵琶。娘亲的音容笑貌早已模糊,只有这冰冷的桐木承载着最后一点温暖的幻影。如今,这最后的念想,沾满了她亲手泼洒的血污,变成了他口中“拖累脚步的污秽”!

一股尖锐的、混杂着巨大悲恸和一种被彻底剥夺的绝望,猛地冲上头顶!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更浓重的血腥味,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混着脸上的血污滚落,在苍白的脸颊上冲出两道蜿蜒的痕迹。无声的呜咽在喉咙里翻滚,身体因为极致的悲愤和无力而剧烈颤抖。

沈砚舟的手,依旧悬停在那里,带着一种冷酷的耐心,等待着她自己做出选择。夜明珠的清辉下,他玄色的身影如同凝固的雕塑,只有沉水香的气息冰冷地萦绕,无声地施加着压力。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每一息都无比漫长。屋外,传来极其轻微、却异常迅速的窸窣声,是那灰衣人开始“清理”的动静。

苏挽纱的视线模糊了。她看着怀中沾满血污的琵琶,看着那根致命的琴弦,看着那道被靴子踩出的裂痕……娘亲模糊的哼唱声,张屠户狰狞的脸,沈砚舟冰冷的眸子……无数画面在她混乱的脑中疯狂闪回、撕扯。

终于,那死死抠住琴身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着,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些许力道。

沈砚舟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他那只悬停的手,终于落下。

不是粗暴的抢夺,而是一种带着奇异力量的、不容抗拒的“取”。他的指尖避开了最污秽的血渍,轻轻搭在琵琶相对干净的上缘,微一用力,便将它从苏挽纱虚脱般松开的怀抱中,轻而易举地“拿”了过去。

当冰冷的桐木彻底脱离怀抱的瞬间,苏挽纱只觉得心口猛地一空!仿佛被人生生剜走了一块血肉!那空落落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她徒劳地抬起沾满血污的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的地上抓挠出几道无意义的血痕。

沈砚舟看也没看那柄沾满血债的琵琶,仿佛它真的只是一件无用的累赘。他随手将它递向身后不知何时又出现的灰衣人。灰衣人如同接一件寻常物品般,沉默地接过,那柄染血的凶器在他手中瞬间隐没于黑暗。

做完这一切,沈砚舟才再次将目光投向瘫软在地、失魂落魄的苏挽纱。她浑身浴血,发髻散乱,脸上泪痕血污纵横,眼神空洞绝望,如同被彻底打碎的泥偶。

他微微俯身。

这一次,他伸出的手,目标是她。

那只干净、修长、带着沉水香冰冷气息的手,没有去碰她沾满血污的脸颊或手臂,而是精准地、不容置疑地,握住了她纤细冰冷、同样沾满血污的手腕。

他的掌心干燥而有力,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稳定感,也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冰冷温度。

苏挽纱如同被冰冷的蛇缠住,猛地一颤!一股本能的抗拒让她想要挣脱,但那只手的力量是如此之大,钳制得她动弹不得。她抬起头,惊恐地望进那双近在咫尺的深潭般的眸子。

那里面,没有温度,没有救赎,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深黑,如同吞噬一切光线的无底深渊。

“起来。”沈砚舟的声音低沉,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手上微一用力,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便将浑身瘫软、如同烂泥般的苏挽纱,硬生生从冰冷粘稠的血泊中拽了起来!

苏挽纱双腿虚软,几乎站立不住,只能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被他强行拖拽着,踉跄地迈过地上张屠户的尸体,走向门口那片被夜明珠清辉照亮的、未知的黑暗。

沉水香的气息,冰冷地裹挟着她,彻底压过了身后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她赤着的、沾满血污的双足,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两行模糊的、暗红色的脚印,如同通往地狱的标记。

沈砚舟的步伐沉稳而坚定,拖拽着她,毫无留恋地踏出了这间血腥的屠场。门外,更深的夜色如同巨兽张开的嘴,瞬间将两人的身影吞噬。

身后,那扇糊满污渍的木门,在夜明珠最后一点光晕的映照下,缓缓地、无声地合拢,彻底隔绝了土炕上那具无声的尸体,和地上那柄被遗忘的、沾满血污的剔骨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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