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暗了下去。顾如靠在椅背上，白英那句“开启新生活”还在耳边回响。
她望向窗外，城市的喧嚣被玻璃隔绝，只剩下模糊的背景音。指尖无意识描摹着杯壁的凉意。
工作，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
顾如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上的设计资料，强迫自己沉浸其中。线条、色彩、材质……一点点构筑起属于“景澜湾”的想象空间。
时间在专注中流逝，直到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是晏西。
顾如刚接通，晏西急促的声音就冲了出来：“小如！你在家吗？我刚收到一个消息，关于‘景澜湾’那个项目的……背后真正的大老板……是秦夜！”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担忧。
“是吗？”顾如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有些发凉，另一只放在鼠标上的手也顿住了。
电话那头，晏西的声音还在继续，语速更快：“……消息来源绝对可靠！我手头一个客户正负责‘景澜湾’的融资尽调，秦夜的名字赫然列在最高级别的保密股东名单里，整个项目就是他一手主导的！小如，这项目……要不你再考虑考虑？跟‘黑与白’那边说说，换个人接手？或者干脆推了？”
顾如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打开的“景澜湾”项目资料上。那些线条、色彩、空间规划，在几秒钟前还吸引着她全部的专注力。此刻，秦夜的名字像一道冰冷的墨迹，滴落在这片精心构建的设计蓝图之上。
她沉默了几秒，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着，只是比平时略快一些。
呵，命运真是讽刺。归国后的第一份工作，甲方金主竟是他。
餐厅里那次猝不及防的再见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他冰冷的语气，抓住她手臂的力道，以及叶情挽着他时那不动声色的目光。
十年光阴磨砺出的坚硬外壳，似乎在那短暂的接触中被敲出了一丝细微的裂痕。但是也就只有那短暂的一瞬间，十年了，很多事都改变了。
“晏西，”顾如的声音响起，出乎晏西意料地平稳，“消息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屏幕上“盛泰地产”的logo，“但项目，我不会推。”
“什么？！”晏西在电话那头几乎要跳起来，“顾小如！你疯了吗？那是秦夜！你好不容易走出来的......”后面的话，晏西硬生生咽了回去，带着焦灼的喘息。
“我清醒得很。”顾如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像是在说服晏西，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正因为他是秦夜，我才更不能推。”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的思绪从那个名字带来的短暂阴霾中抽离，重新聚焦在眼前的屏幕上，“‘景澜湾’对‘黑与白’很重要，对白英很重要，对我……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回来，是为了工作，为了重新开始。不是为了躲着谁过日子。”
她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是甲方老板，仅此而已。我会把他当成一个符号，一个需要被满足设计需求的‘符号’。过去的事，早就翻篇了。我的设计，只对项目本身负责，不对任何人的私人情绪负责。”这番话，她说得冷静而流畅，仿佛已经排练过千百遍。
晏西在那头沉默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顾如话语里那股近乎孤注一掷的倔强。她太了解顾如了。“可是……”晏西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无力感，“万一他刁难你呢？或者那个叶……”
“那是他的事。”顾如再次打断，语气冷硬了几分，“工作场合，他若公私不分，丢脸的是他秦氏，不是我顾如。至于叶情，”她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嘲讽，“她更没立场在项目上指手画脚。晏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件事，让我自己处理。”
电话那端是长久的沉默，只有晏西沉重的呼吸声传来。最终，她长长地、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行吧。顾小如，你牛！我服了！但你给我记住，别逞强！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告诉我！别自己扛着！”
“知道。”顾如的语气缓和下来，“啰嗦。”
刚挂断晏西的电话，书房的寂静还未完全恢复，电脑屏幕右下角就弹出了一个视频会议邀请——发起人：白英。
顾如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了一下因为刚才通话而略显紧绷的面部表情，对着摄像头调整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微笑，接通了视频。
白英明艳的脸庞出现在屏幕里，背景是简洁的办公室。她似乎心情不错，正要开口询问项目进展，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顾如眉宇间那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凝重，以及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被强行压下的波澜。
“嘿，顾如！资料看得……”白英的笑容微微收敛，语气带上了几分探询，“怎么了？脸色好像有点……遇到什么难题了？项目资料有问题？”
顾如心头微微一凛。白英的观察力果然惊人。她迅速调整坐姿，脸上维持着职业化的平静，甚至刻意带上了一点轻松：“没什么大问题，资料很详尽。刚才……接了个老朋友的电话，聊了点……过去的琐事。有点意外，但都过去了，不影响工作。”她巧妙地避开了具体内容，试图将话题引回工作，“关于客户个性化需求和整体调性的平衡，我有了几个初步的想法，想跟你探讨一下……”
白英没有立刻接话，隔着屏幕，那双锐利的眼睛在顾如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绝不是一个聊“过去的琐事”能留下的痕迹。
顾如掩饰得很好，但白英在商场沉浮多年，对人的细微情绪变化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她敏锐地察觉到顾如平静话语下潜藏的一丝紧绷，以及那种……刻意强调“过去了”、“不影响工作”的欲盖弥彰。
“想法不急，待会儿细聊。”白英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这是一个略带审视和倾听的姿态，“顾如，”她的声音放得平缓而清晰，带着朋友间的关切，却也有着不容回避的穿透力，“你确定……真的‘过去了’？真的‘不影响工作’？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们是朋友，更是合作伙伴。这个项目很重要，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因素在关键时候跳出来干扰我们，尤其是……来自你这边可能存在的困扰。”她的话语点到即止，却字字敲在顾如紧绷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