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我跟刘洋分开了，他去沈阳学习蛋糕技术，我去天津一个游戏里认识的哥哥那学火锅鸡羊蝎子！
8月份傍晚的风里还裹着夏末的黏热。我拖着行李箱站在“武记火锅鸡”门口时，武哥正叼着烟给门框刷最后一遍红漆，看见我来，把烟往鞋底一摁，笑着拍我后背：“可算来了，再晚点儿羊蝎子都要自己爬出锅了。”
武哥这人，听说是从挺大的公司辞了职来开的这店，四十来岁，总穿件洗得发白的迷彩T恤，说话带股天津卫特有的逗乐劲儿，跟游戏里那个指挥我们打副本时沉稳的“武老大”判若两人。店里就我们俩，白天忙得脚不沾地，晚上收摊早，他总说带我去吃巷尾那家老豆腐。
出事那天是个周三，下了场急雨，不到十点就没客人了。武哥算完账，把钱匣子往吧台一锁，说：“今儿雨大，老豆腐摊指定歇了，哥带你抄近道回家，快得很。”
那条近道我从没走过，是条夹在老居民楼中间的窄巷子，两边墙皮剥落，堆着些破纸箱和旧家具。路灯忽明忽暗，雨停后的空气潮乎乎的，闻着有股霉味。武哥走在前头，嘴里哼着《探清水河》，脚步声在巷子里荡来荡去。
“哎，你跟那小兄弟，真打算以后开家这店啊？”他忽然回头问我，路灯的光打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
“嗯，”我踢着脚边的小石子，“他在沈阳学做蛋糕，说等我这边学好了，就找个地方，一半卖火锅鸡，一半卖甜品。”
武哥笑了，刚要说话，巷子深处忽然传来“咔哒”一声，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我心里一紧，往他身后缩了缩。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听了听，又笑了：“别怕，估计是野猫。这老巷子，晚上热闹着呢。”
可往前走了没几步，我就看见墙根底下蹲着个黑影，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那影子看着挺瘦小，穿件不合身的大外套，头发乱糟糟的。
“谁啊？大半夜在这儿蹲着？”武哥喊了一声，那黑影没动。
我们走得越近，越觉得不对劲。那影子蹲的姿势太僵硬了，像是钉在那儿似的。武哥放慢脚步，从口袋里摸出个打火机，“噌”地打着火，火苗窜起来的瞬间，我看清了——那根本不是人，是个用旧衣服塞的假人，脸上贴着张泛黄的纸，纸上不知道用什么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我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武哥也愣了一下，随即骂了句：“哪个混小子在这儿搞恶作剧。”说着就要抬脚把假人踢开。
“别碰！”我忽然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武哥，你看它脚底下。”
假人脚边摆着个小泥碗，碗里装着些黑糊糊的东西，像是烧过的纸灰。而假人那件大外套的袖口，露出一截红绳，红绳上拴着个小牌子，上面的字被雨水泡得模糊，但我还是认出了——那是刘洋送我的护身符，我上周收摊时不小心弄丢了，怎么会在这儿？
武哥脸上的笑也没了，他弯腰捡起那护身符，捏在手里捻了捻，忽然抬头往巷子那头看。月光从两栋楼中间漏下来，照亮了巷子尽头的拐角，那里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老太太，穿件蓝布衫，拄着根拐杖，正直勾勾地盯着我们。
“这是您家孩子？”武哥扬了扬手里的护身符，问那老太太。
老太太没说话，只是慢慢摇了摇头，眼神在我和假人之间来回转。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假人身上的外套哗哗响，那张画着笑脸的纸被风吹得掀起一角，底下好像……好像还有张脸。
我头皮一下子炸了，拉着武哥的胳膊就往回跑：“走！快走！”
武哥也不含糊，拽着我转身就跑。我听见身后传来“哗啦啦”的声音，像是那假人倒了，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我们。脚步声、风声、还有老太太的拐杖点地声，混在一起，在巷子里追着我们跑。
直到冲出巷子，看见马路上的路灯，我才敢回头看。巷口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连那股霉味都好像被风吹散了。
武哥扶着我喘了半天，从口袋里摸出烟，手却有点抖，划了三根火柴才点着。“邪门了……”他吸了口烟，眉头皱得紧紧的，“那老太太，我在这住了三年，从没见过。”
回到住处，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的时候，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是刘洋发来的微信：“刚做了个噩梦，梦见你在一条黑巷子里，旁边有个假人，吓死我了。”
我盯着屏幕，后背瞬间爬满了冷汗。他怎么会知道？
第二天一早，我跟武哥说想去找找那条巷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带我去了。可昨天那条窄巷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新砌的砖墙，墙头上还插着玻璃碴子。
“奇了怪了，”武哥摸着墙，“我明明记得就在这儿啊……”
旁边开杂货铺的大爷听见了，探出头来说：“你们找啥呢？这儿上个月就塌了半栋楼，早封起来了，哪来的巷子？”
我和武哥对视一眼，都没说话。那天晚上的事，像场醒不过来的梦。只是从那以后，武哥再也没带我走过夜路，收摊再晚，也宁愿绕远路走大街。
而那个护身符，武哥说啥也不让我再戴了，找了个红布包着，埋在了店后面的空地里。他说：“有些东西，沾上了就甩不掉，咱小人物，敬着点总没错。”
后来我才知道，那条巷子早在十年前就出过事，一个小孩在那儿走丢了，再也没找着。他妈妈疯了，总在巷子里找孩子，见人就问有没有看见她儿子，手里总拿着个用旧衣服做的假人。
只是那假人身上的护身符，还有刘洋那个一模一样的梦，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或许有些事，本就不该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