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笔记本推开办公室门时,门轴发出轻响。
抬眼就撞进一片明晃晃的光——王宇靠在门框上,黑色皮衣的金属拉链闪着冷光,手里晃着的冰美式在晨雾里结着水珠。
他眼尾微微上挑,喉结随着说话声滚动:“范经理早啊,我帮你带了咖啡。”
我的鞋尖刚好踩在他影子的边缘。
后颈的皮肤突然发烫——昨天楼梯间那阵“咚咚”的马丁靴声还在脑子里响。
我盯着他指尖的咖啡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他虎口往下淌,像某种刻意的示弱。
“谢谢,”我捏紧笔记本,指节发疼,“不过我今天想喝热的。”
他挑眉的动作慢了半拍,像是没料到我会拒绝。
手悬在半空顿了两秒,才把咖啡塞进自己嘴里,喉结滚动着喝了一大口:“那可真遗憾。”他的视线扫过我怀里的笔记本,封皮上“新项目进度”几个字被我用便签盖住了,“对了,”他从皮衣内袋抽出两张烫金门票,“今晚有场肖邦音乐会,我多买了张。听说你最近忙得连轴转,放松下?”
门票上的音符烫得我眼睛发疼。
昨天那条匿名短信突然在脑海里炸响——“小心王宇,他在打你的主意。”我盯着他耳后没刮干净的胡茬,那是他每次去赵总办公室才会有的痕迹——赵总办公室有面古董镜子,镜框边角总蹭人。
“谢谢,”我把笔记本往怀里拢了拢,“但我还有三个报告要赶,实在抽不出时间。”
他的手指在门票边缘折出一道浅痕,笑意在眼底散得很慢:“那下次?”
“下次再说吧。”我侧身要往办公室里走,他却没让开。
走廊里飘来陈刚的脚步声,带着股速溶咖啡的甜香。
我瞥见陈刚端着保温杯往这边挪,故意提高声音:“陈刚,早会材料都打印好了?”
“打印好了!”陈刚的声音带着点跑调的雀跃,经过王宇身边时偷偷瞄了眼他手里的门票,又赶紧低下头,“范经理,我...我昨天看见王哥去赵总办公室了,门没关严,听见赵总说什么‘小范最近表现不错’...”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王宇的手指突然收紧,门票边缘刺进掌心,泛出淡红的印子。
他转身时皮衣带起一阵风,撞得我桌上的文件哗哗响:“那我先走了。”
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陈刚立刻凑过来,保温杯上的便利贴蹭到我手背:“范经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他的指甲盖泛着咬过的白,“我就是...就是看王宇总往赵总那儿跑,上次还看见他拿了赵总的茶叶...”
“你做得很好。”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耳尖瞬间红到脖子根。
上午十点,肖技术员抱着笔记本冲进办公室,屏幕蓝光映得他镜片发亮:“范经理!孙强这半个月绕过权限试了十七次访问新项目资料,昨晚还往外部邮箱发了三封加密邮件!”他的鼠标点得飞快,屏幕上跳出一串乱码,“我黑进他邮箱看了眼,附件是压缩包,但没密码打不开。”
我盯着孙强的登录记录——每次都是项目关键节点的夜班。
昨天打印的考勤表还在抽屉最底层,此刻隔着木头都能感觉到它的重量。
“别打草惊蛇,”我摸出手机翻到邹逸的号码,又放下,“在邮件服务器里植入追踪脚本,他发邮件时自动生成定位码。”肖技术员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响:“需要我现在就做吗?”
“现在。”我打开抽屉,“赵总亲批”的调令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孙强第一次下载文件那天,正是调令下达的次日。
傍晚下班时,手机在兜里震动。
王宇的消息跳出来:“酒店顶层餐厅,七点,我等你。”
我盯着消息看了三分钟,把录音笔塞进胸针里。
镜子里的自己眼尾泛红,像只绷紧的猫。
酒店餐厅的水晶灯晃得人头晕。
王宇坐在靠窗位置,背后是整面落地窗,城市灯火在他瞳孔里碎成星子。
他面前摆着红酒,醒酒器里的液体泛着血一样的红:“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这人最讨厌欠人情。”我拉开椅子,胸针贴在锁骨上,凉得刺骨。
他举起酒杯,杯壁碰在我水杯上发出脆响:“其实我找你,是想聊聊赵总。”他的拇指摩挲着杯柄,“他很欣赏你,说你是这届管培生里最有潜力的。”
“赵总抬爱了。”我垂眼搅着杯里的柠檬片,水面荡开的涟漪里,倒映着他突然绷紧的下颌线。
“他说...如果你愿意多和我接触接触,”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在说什么秘密,“有些机会,会提前落到你头上。”
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录音笔在胸针里微微发烫,记录着他每一个尾音的颤抖。
“王少这是在帮赵总做说客?”我端起水杯,指尖抵着杯壁,“可我记得钱总上周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的手顿在半空,红酒差点洒出来:“你...你怎么知道?”
“职场里哪有秘密。”我笑了笑,把水杯放下,杯底在桌布上压出个圆印,“王少,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是分得清咖啡是甜是苦。”
他突然站了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抓起包往门口走,经过服务台时瞥见他正对着手机发火,声音被玻璃门挡得模糊:“她根本不吃这套!”
夜风灌进领口时,我摸出录音笔按了暂停。
手机屏幕亮起,是白助理的消息:“赵总让我转交一份文件,说是跨部门协作的特别任务,明早九点来取。”
我盯着消息里的“特别任务”四个字,路灯在头顶投下阴影。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像根细针戳进耳膜——赵钱两派的漩涡,终于要把我卷进去了。
清晨的阳光穿过百叶窗,在文件袋上切出一道金棱。
我捏着白助理转交的牛皮纸袋,指腹蹭过袋口赵总专属的烫金标志——这是他惯用的施压手段:用私人印鉴强化权威感,再用“特别任务”的名头模糊边界。
白助理递东西时指尖微微发颤,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低声道:“范经理,赵总说……这是您证明能力的好机会。”
我捏着袋子走进会议室时,赵总正端着青花瓷杯品茶,茶雾里他眼角的皱纹像展开的折扇。
钱总靠在椅背上转钢笔,金属笔尖刮过桌布发出刺啦声。
其他部门总监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来,落在我怀里的文件袋上。
“晓萱来了。”赵总放下杯子,杯底与木桌相碰的脆响让所有人坐直身子,“这次跨部门协作,我特意点将由你牵头。”他翻开面前的文件夹,“新项目需要对接政府资源,你上次跟商务厅的汇报,李厅长可是夸了半小时。”
我盯着他指尖敲打的“赵系项目”四个字,后颈的血管突突跳——这哪是协作,分明是要我在项目书上签字背书,把我的名字和赵系绑死。
空调风突然灌进来,吹得我额前碎发乱飞。
我按住文件袋,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稳:“赵总抬爱,但跨部门项目涉及多方利益,我建议引入第三方审计。”
会议室突然静得能听见钱总钢笔帽落地的轻响。
赵总的茶杯悬在半空,茶水晃出半滴,在桌布上洇开浅黄的痕。
钱总嗤笑一声,钢笔在指尖转出银弧:“范经理这是信不过我们?还是怕担责任?”他身后的马总监跟着附和:“第三方审计要拖一个月进度,项目节点可等不起。”
我摸出手机调出提前准备的人工智能模拟报告,投影在墙上的数据流像星河倒转:“这是我用部门新购的风险评估系统跑的模拟。”红黄绿三色标识在“无审计”模式下炸成一片刺目的红,“如果不透明化,三个月后验收风险概率67%,其中利益输送风险占比42%。”
钱总的钢笔“咔嗒”掉在桌上。
他盯着投影里跳动的数字,喉结上下滚动两次,突然抓起报告翻页。
纸页摩擦声像把钝刀划着神经,我看见他指甲在纸边掐出白印——这报告是我用契约能力熬了三夜整理的,每个数据点都精准戳中他派系的利益漏洞。
“不如让我们用数据说话。”我往前半步,目光扫过全场,“如果各位觉得审计耽误时间,我们可以启动双轨制:一边推进项目,一边审计。”赵总突然咳嗽两声,指节叩了叩桌面:“小范的建议……有新意。”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似的划过我,我知道他在权衡——审计会暴露他派系的小动作,但拒绝的话又显得他容不得不同意见。
散会时钱总撞了我肩膀一下,力道大得我差点踉跄。
他压低声音:“小姑娘别太聪明。”我盯着他背影,看他进了安全通道,手机在兜里震动——是肖技术员的消息:“追踪到孙强的加密邮件了,附件里有‘钱’字标记。”
深夜十一点,我锁上办公室门。
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得人脸发青,肖技术员远程发来的邮件内容在眼前跳动:“样品参数已发,尾款到账后删除记录。”发件人邮箱后缀是钱总旗下贸易公司的域名,附件压缩包的备注栏里,“钱”字用红色标粗,像滴没擦干净的血。
我捏了捏眉心——契约能力用过的后遗症开始发作,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但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上扬:原来孙强这只“墙头草”,早被钱总用三倍奖金收买了。
怪不得他总在我强调保密时翻白眼,怪不得他每次偷数据都挑赵总派系值班的夜班——钱总这是想把水搅浑,让赵总误以为是自己人泄密。
手机在掌心震动,肖技术员的声音带着兴奋的颤音:“范经理,我黑进对方服务器了!他们的交易记录里有……”
“先别急。”我打断他,盯着窗外路灯下的梧桐树影,“明天晨会,准备好所有证据。”
月光爬上窗台时,我在笔记本上写下“反击计划”四个字。
笔锋顿了顿,又添上“公平”两个大字——赵钱两派以为我是棋子,却不知道,从王宇递来第一杯咖啡那天起,我就把棋盘翻了个面。
清晨的闹钟响起时,我对着镜子整理工牌。
胸针里的录音笔还带着昨晚的余温,文件袋里的审计方案压得肩膀发沉。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我听见前台小妹的惊呼:“范经理,您的办公室……贴满了项目进度表?”
我踩着晨光往办公室走,高跟鞋叩在地面的声音像战鼓。
明天晨会要宣布的事在心里滚了又滚,最终化作嘴角的笑——就让他们看看,职场小白的棋盘,该怎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