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小有天原来是个大岩洞。
这岩洞在仇池山山巅的伏羲崖上。岩洞深邃奇谲,洞顶有一石缝,白昼可见星斗,故名小有天。
小有天系仇维山八大清凉洞之一,杨腾建仇池国后,在这里大动土木,把小有天建成了他的天然行宫。
修顿后的小有天除氐王城御花园暗道相通外,别无他途。这条路径鲜为人知,从御花园暗道拾阶而下一百零八台,方到小有天西侧的山崖上,再转踏走飞天栈道,左转一百八十步,右行三十六步方到洞口,洞口流水潺潺,一有不慎,既落山涧。就是那石阶栈道也藏有机关,多下一台,错转一步,必坠山崖。
茵草也只来过两次。
姜维未来过这里,但他切深知其中机关。老寨主尹秀是小有天修改建造的策划者,这信函的封皮上画着小有天的图样,姜维早已熟记于心了。
来到御花园,茵草从假山石后掏出一柄画弓两支响镝,走到西墙角,一扯墙角藤索墙角闪出了一洞,黑幽幽深不见底。
姜维蹲身就往下钻,茵草一把扥住了他,说:“请稍候。”
说完话,茵草弯弓搭箭,啾——朝洞*了一箭,然后,牵着姜维的手潜入石洞,洞门自封。
他俩一步步拾阶而下,下了十九级,猛然眼前一亮,原来出了隧道,开眼一看,好不吓人!现在他俩正贴身于悬崖峭壁之上,头顶千仞断崖,脚下万丈深渊,令人不寒而栗!
姜维紧紧拉着茵草的手,一步步捱将下去。
胆颤心惊下了天梯四十九,他俩登上了飞云栈道,茵草又射出一响镝,二人这才跨步向前。
左转一百七十九步,姜维和茵草踏步右转,刚刚抬起脚,哧——一声响,一把尖刀迎面刺到,直扎姜维咽喉!
前逢劲敌,后有茵草,栈道狭窄,无可逃避,茵草尖叫一声,顿时昏厥跌倒在了栈道之上。
好姜维,就在刀尖触身的一刹那间,他一把抓住了刺到的刀柄狠力后推!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大喊了一声:“大胆!”
随着这声喝斥,尖刀当啷掉落,偷袭者也直挺挺跪在了栈道上。
姜维面前走来一位气宇轩昂的老者。
他三绺长须,剑眉入鬓,凤目流彩,满脸庄严,不怒而威。
“起来!”老者叱道。
偷袭者急忙立起身子,站在了老者身后。他是个魁梧健壮的中年汉子。
“你是谁?”老者又问姜维。
茵草亲昵地叫道:“父王——”她从姜维身后挤了出来,站在了二人中间。
老者和蔼地笑了:“哦,是你呀!”接着又问,“他是何人?”
茵草说:“他叫姜伯约,是家父差来见你的。”
“好好好,你们随我来。”老人和善地说着,先行向右转走。
姜维跟着茵草,走向了小有天岩洞。心想,这老者一定是氐大帅杨腾了。
走进小有天,杨腾落座。姜维深施一礼,呈上了尹寨主的信件。杨腾笑容可掬接到手里,看了姜维一眼,夸赞道:“好个英俊男儿,你是哪里人?”
“姜维家住冀县姜家庄。”
杨腾凛然一震,急问:“敢莫不是姜功曹姜冏之子乎?”
“晚辈正是。”
“好!当年令尊和老夫同事韩遂,相交融洽,功曹有此儿郎,死亦瞑目矣!”
“大帅过奖,姜维惭愧。”
“真实如此,不必客气。”杨腾拆着信函,忽然厉喝一声,“杨荣!”
偷袭姜维的中年汉子扑通跪倒在地,“小人在。”
“明明响箭穿云,你为何还要暗使杀手?”
“这、这、这”杨荣结结巴巴,似有难言之隐。
“仇维山这规矩,难道任由尔等擅改不成?说!”杨腾声音不大,切震魂摄魄。
杨荣战战兢兢从袖子里抖出一支短箭,双手呈上桌案。
“错怨你了,起来吧。”
“是。”
茵草认得这短箭是殿王杨枭的金翎令箭,难道是殿王下令刺杀姜维?
姜维心里也是不解。
杨腾看完了尹秀的信,双眉紧锁,半晌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他跟茵草说:“日落西山,你们不必上去了,今晚就住在这里,明天一早我们一起上去。”
翌日清晨杨腾果然偕茵草姜维从小有天拾阶而上,领着他们一直登上了安天殿。
杨腾一上御花园,宫娥监管如蚁奔忙,郡王城躁动不安,安天殿金钟三响,文官武将趋之若鹜,齐齐整整殿前排班。
姜维见这山野草王如此排场,连连摇头,感慨万千。
杨腾真有大王风范,殿上凛然正坐,一声道:“传殿王杨枭!”
杨枭疾步趋至,跪拜道:“孩儿杨枭参见父王。”
杨腾:“起来。”
杨枭站起身来,杨腾问道:“你现在办着一件大事业,为何不禀明父王呢?”
“枭儿不知父王所指何事?”
“曹操挟天子,令诸侯,逼献帝,受九锡,实如汉贼,罪大恶极。奈我仇池国小民穷无力讨伐,方今曹操病卧许昌,不日将死,趁其苟延残喘大举义帜真是机不可失,你是否西去河湟与羌人结盟,共商过讨伐之事?”
“是的。”
“好。深合吾意,大快人心。你们议定何事举事,又是如何部署?”
“九月重阳兴兵,先据陇右,后图中原。”
“大有见识。”
听着杨腾夸奖,杨枭洋洋得意。
杨腾沉呤片刻,话头一转,说:“不过,你尹伯父来函,陈言其害,要我仇池国莫可轻举妄动,否则无异以卵击石。”
“此乃懦夫之见。”杨枭得意忘形。
“嗯——?”杨腾眼一瞪。
“孩儿失言了。”杨枭急忙禁口。
“不但你尹伯父反对,就是这位姜公子也是所见不然。”
“他乃小儿之见。”
“好,杨枭,你说说你的高见,让大家听听。”
杨枭道:“方今天下大乱,有识之士,纷纷揭竿而起,曹操乃当世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如今时机良好,曹瞒卧病,我仇池军民当同仇敌忾同心协力,兴仁义之师,出兵陇上,讨伐曹魏!天下英雄定然纷纷响应,必会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一举成功。除灭曹操,匡正汉业,顺应天时,大快人心!扬我仇池国威,只在此举——”
“好好好,大有英雄气概。不必说了。姜维,你也说说你的小儿之见,让大家听听!”杨腾打断了杨枭的高谈阔论,又鼓励姜维说话。
姜维朝前一步,正色言道:“伯约僭言了。想我陇右,自恒灵二帝以来,羌人作乱,战事纷纷。后十常侍乱政,黄巾闹事,董卓勤王出兵陇上,陇上男儿,无不抛尸他乡,直至马超韩遂出兵潼关,夏侯渊张郃反攻陇右,烽火兵戈,为祸匪浅,门孤帏寡,何其悲怆!民不聊生田芜地荒,大好河山满目疮痍!实令人痛心疾首。其为人之道,当有仁人之心,决不可草菅人命妄生争端,想当年马超韩遂以十万之众未曾告捷,仇池山全民皆出也不过几万人众耳!曹操将死,可一班谋士将军健在,西川刘备江南孙权尚不敢轻举妄动,况吾小小仇池乎!实自不量力,无异以卵击石。其别无出展,只能给陇右诸郡带来苦难杀戮而已!“
“住口!大胆姜维,信口雌黄!杨枭叱道。
“说得好,说得好!”杨腾夸道。
众人一怔。杨腾又面向众官:“大家说,谁说的对?”
众官面面相觑。
“殿王杨枭说得对?”
还是无人应声。
“姜维姜伯约说得对?”
“嗯。”有人答应了一声。这人就是姜维身旁的茵草。
“杨枭!”郡王杨腾斥责儿子,“你胆大包天,瞒着本王,勾结羌人穷兵黩武,且又争强好胜,嫉贤妒能,为父几十年心血基业,若妄传于你必付之东流!本王黜免你殿王之爵,撤销大将军之职,从即日起成为庶民,望你诚心思过好自为之。下殿去吧!”
猝遭变更,杨枭大声叫屈:“父王,我没有罪,你不能啊!”
“看着这个!”杨腾从桌案后立起身来,扔下一根金羽令箭,厉声说,“欺上瞒下,你妄动邪念,竟又破坏本国纲纪,出尔反尔,不把本王放在眼里,暗施毒令图害无辜,气焰嚣张直达小有天!哪能容得?任你如此猖狂下去,仇池国定然不保!不必分辨,下去!”
杨枭垂头丧气,狠看了姜维一眼,下殿而去。
废了殿王杨枭,杨腾面向众官,正色言道:“想我仇池国十余年得以自保,全赖天险,迄今方兴未艾,岂敢自不量力妄动干戈?杨枭身为殿王,心高气傲任性狂妄,难当重任,各位决不可意气用事同流合污。应当竭尽全力安邦兴国,生逢乱世,能保一方靖安,本王心愿足矣!”
众官诚服,齐声欢呼。
杨腾又向姜维说:“多谢姜郎肝胆相照,冒险上山,使本王不受蒙蔽,免除仇维山刀兵之灾,实仇池之大恩人也!姜郎少年英俊,文武全才,伊吕不越。本王欲留姜郎委以重任,奈仇池国小地,难展姜郎鸿鹄远志,难使经天纬地才华。望姜郎在本山暂住时日,即兴游玩,日后大显身手,大展宏图如何?”
“郡王过奖,令姜维汗颜愧疚无地自容。列柳城有事待办,姜维就要告辞。”姜维诚恳直言相告。
“我也要跟他一同回家看看。”茵草执意相随。
杨腾离案婉言相劝。
桂失踪仍无下落,姜维归心似箭,怎肯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