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渊那一句轻飘飘的“回家”,像一块巨石,轰然砸入死寂的深潭,激起千层浪。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风雪似乎都停了,只剩下每个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魏公公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嘴唇哆嗦着,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他看着那个从阴影中走出的、如同神魔般的身影,眼中只剩下灭顶的绝望。
墙头上,以影一为首的所有影卫,在看到顾长渊出现的瞬间,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头颅深埋,动作整齐划一,无声,却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
温玉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难看到了极点。他抱着苏晚的手臂,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将她更深地护在自己怀里。他那双一向带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毫不掩饰的杀意,死死地锁定在顾长渊的身上。
而苏晚,那个处于风暴中心的人,却在听到那两个字时,笑了。
回家?
她的家,早在三年前,就被眼前这个男人,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她的家人,也早在三年前,就被他亲手送上了断头台。
如今,他竟然有脸,对她说“回家”?
这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残忍,也最可笑的笑话。
“放开她。”
顾长渊终于开口,他的目光,没有看温玉,而是直直地落在苏晚的脸上。那是一种审视自己所有物的眼神,充满了不容置喙的、理所当然的占有欲。
他甚至没有因为温玉的出现而感到愤怒,因为在他看来,这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蝼蚁,根本不配做他的对手。他只是在命令,命令别人放开……他的东西。
“你算个什么东西?”温玉冷笑一声,将苏晚护得更紧,言语间是针锋相对的傲慢,“她是我的人。我劝你现在滚,或许还能多活几天。”
顾长渊终于将视线,缓缓地移到了温玉的脸上。他像是才发现这个人的存在一般,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
“你?”顾长渊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又极尽嘲讽的弧度,“一个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让她在宫里受尽三年折磨的废物,也配跟本王说这句话?”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狠狠地刺进了温玉的心脏。
他的脸色,瞬间煞白。握着苏晚的手,也因为巨大的愤怒和愧疚,而微微颤抖。
是啊,这三年来,他寻遍了整个京城,却始终找不到她的下落。他只能眼睁睁地,任由她在这个吃人的地方,独自挣扎。这是他心中,永远无法弥补的痛。
苏晚清晰地感觉到了温玉身体的僵硬,和那份通过手臂传递过来的、剧烈的情绪波动。
她的心中,却是一片麻木。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一个,是灭她满门的仇人;一个,是迟到了三年的故人。
可笑的是,他们此刻,却像是在争夺一件物品的所有权一样,在这里对峙。
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也没有人真正在意,她想要什么。
在他们眼中,她苏晚,究竟是什么?是一个能提供生命力的“宝贝”,还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弱者”?
都不是。
她只是苏晚。一个只想复仇,只想让眼前这个男人血债血偿的,苏晚。
“看来,你是不准备放手了。”顾长渊的耐心,似乎已经耗尽。他不再看温玉,而是对着周围的影卫,下达了简洁而冰冷的命令。
“杀了他。”
“是!”
影一应声而起,手中那两枚一直盘旋的铁胆,带着破空的厉啸,直取温玉的眉心!
其余的影卫,也如鬼魅般,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手中的弯刀,在清冷的月光下,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线。
温玉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手中的玉骨扇“唰”的一声打开,那幅地狱恶鬼图,仿佛活了过来,扇面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
他知道,今日必是一场血战。
然而,就在大战一触即发的瞬间,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绝的动作,让整个场面,再次凝固。
苏晚,那个被温玉护在身后,被顾长渊视为囊中之物的“囚鸟”,动了。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温玉的怀抱。在温玉惊愕的目光中,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向旁边那口枯井的井壁,狠狠地撞了过去!
她没有选择撞头,而是用自己最脆弱的、刚刚被棍杖打得血肉模糊的后背,对准了井壁上最尖锐的一块石头!
“噗——”
一声闷响。
剧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呃啊!”
一声压抑的、痛苦的闷哼,却不是从苏晚口中发出。
而是从那个一直高高在上、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摄政王——顾长渊的口中!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颤,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他只觉得自己的后心,像是被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地凿了进去!那剧烈的痛楚,让他眼前一黑,差点当场跪倒在地!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呆住了。
影一射出的铁胆,在离温玉眉心一寸远的地方,生生停住。
温玉脸上的杀意,也化作了无边的震惊与痛惜。
只有苏晚,她扶着井壁,缓缓地站直了身体。鲜血,顺着她背后的伤口,再次涌出,染红了她单薄的衣衫。她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她看着顾长渊,那个因为剧痛而微微弓起身体的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个苍白而疯狂的笑容。
她成功了。
她找到了……对付这个魔鬼的方法。果然,如她所预料的那样,之前源源不断的身体传来的异样感触,证实了她,和那个男人拥有了感官共享!!
她慢慢地,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碎石,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将那块石头的尖端,对准了自己纤细的、脆弱的脖颈。
“谁再上前一步,”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我们就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