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怀枝低着头,抬手作揖,道:“杀害同会成员,按阶级论处,同级者一命抵一命,向上一级罚鞭五十,逐层递减。以下犯上者,凌迟。”
天地会的等级由金银铜木划分,木制令牌是最低等级,持有这种令牌的人一般置身于市井,被用做各处眼线耳目,收集以及传送情报。
她所持的玄铁令牌为特级,整个天地会只有四枚。
那道人影发出一声轻笑,“记得倒是清楚。”夸了句,“方才打你二十,是为了让你长个记性。你这个假姐姐做得挺称职,竟不惜杀害同会成员。”
“不是为她,单纯看那种鬼祟尾随,意图不轨之人不顺眼罢了。”杜怀枝抬头看向那道黑影,“只是不知,天地会何时出了这种败类。”
黑影沉默一瞬,身旁,一道阴冷的视线朝她投来。也就在这时,黑影动了。
杜怀枝低下头,紫金色的衣摆闯进视线,朝她靠近,紧接着是略显浓郁的木质香,像是在有熏香的房间待了很久。
黑影蹲下身,视野与杜怀枝齐平,一双桃花眼紧盯着她,伸出指节修长,肤色惨白的手,想去触碰她的脸,被她偏头躲开。
杜怀枝膝盖往后移了些,抬眼,主动对上方才那道黑影的视线。
黑影是个青年男子,脸上戴着半张面具,遮挡住下半张脸,往上是一双桃花眼,眸子呈妖冶的浅紫,整个人的气质妖异非常,宛若狐狸成精,每一个眼神都像在勾人。
“生气了?”他问。
“不敢。”杜怀枝视线下移。
他伸出手,勾起杜怀枝衣肩上的带子把玩,“当今世上,我还从未见过别个什么女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还是很欣赏你的。”
带子在手指上绕啊绕,若是抛开周围诡异的气氛,这副画面很是赏心悦目。
“那个杂种竟敢把主意打到你身上,确实该死,但你私自动手,就是你的不对了。”
杜怀枝压下心中的恶寒,“属下知错。”
他眉眼弯弯,语气也带了几分愉悦,“知错便好。”将玩得有些皱的带子扶平,“听说你那个妹妹是来接你回京的。”
杜怀枝不明白他这番明知故问想要干什么,“她要接的人是杜怀枝。”顾名思义,是那个真正的杜怀枝。
杜怀枝这个名字本不属于她,是她四年前捡来的,而真正的杜怀枝早已化为白骨。
四年前,那时的杜怀枝不过十四岁,才刚及笄的少女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去,独自前往远在千里的外祖家,那会有下场可想而知。
她遇到杜怀枝的时候,杜怀枝已经奄奄一息,在还剩一口气之际,杜怀枝委托她照顾家中外祖,以一个名字作为交换。
那时的杜怀枝能拿得出来的就只有一个名字,她也欣然答应了这场交易。
顶着杜怀枝的身份寻到她外祖所在地,发现家中就仅剩一个黄氏老婆婆。过了三年后,黄婆婆寿终正寝,也算完成了那位临终前的嘱托。
名字也不是随便乱用的,身份背景自然要查清楚,眼前这个男人手眼通天,定然也是清楚的。
“我知道。”他道,手指沿着那条带子,攀上她的肩膀,转眼看向一旁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会意,低下头,作揖退下。
没了外人,男人手指勾上杜怀枝的衣领,还没等有什么动作,就被一只手死死扼住。
杜怀枝:“会首。”她冷声道,强压着快要溢出的杀气。
男人轻笑一声,“这么防止我?”
“男女有别。”杜怀枝甩开他的手。
他看了眼被掐红的手腕,扯过袖子遮挡着,有些幽怨地盯着她,“你不乖了。”
“会首有何吩咐?”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放荡言语,杜怀枝提醒他,正事要紧。
“我要你前往京城,以杜怀枝的身份。怎么说也是将军之女,这种身份放着不用,岂不浪费?”
意思就是她要把“杜怀枝”这一角色贯彻到底。一想到自己要跟一群莺莺燕燕混在一起,就觉得头疼,“会首要属下做什么?”
“你只管随你那个妹妹去便是,融入京中,届时,自会有任务给你。”男人眼中漫上深意。
“是。”杜怀枝不再多问,“属下告退。”正欲起身,腰上忽然一紧,有一只手勾住了她的腰带。
“不急,我先帮你上药。”他晃了晃另一只手里的药瓶。
杜怀枝:“!!!”
死变态!!!
从里面出来,杜怀枝衣袍整齐,面上重新戴上那张狰狞诡面,胸口剧烈起伏。
方才他凑过来,她没能忍住,一脚踹开他,那阴寒得如同坠入冰窟的眼神,她到现在都还觉得遍体生寒。
……
知县府邸,今日是知县儿子头七。
又是一个夜晚,苦守了六日的雪飞衡顶着一双黑眼圈,生无可恋地抱着柱子坐在地上,额头框框撞着柱子。
六天,整整六天,六天啊!知道他这六天是怎么过的吗?知道吗?
谢随也好不到哪去,这几日无时无刻都要保持高度警惕,就算是个铁人都经不住这么熬。
“今夜若‘席’还不来,你我便要回京复命了。”谢随对雪飞衡道,他们这次外出是专程为了查东南那几庄新案,起止至今日,已经过去三月有余。
“诶——”雪飞衡长叹一声,躺倒在青石板上,“回吧回吧,这破案谁爱查谁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