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娃娃(1 / 1)

包裹里分门别类,码放得整整齐齐。

最上面是几套叠好的女子衣衫。

料子一看就是上乘的云锦和素罗,颜色是清雅的月白、天水碧和柔和的秋香色,样式简约大方,没有任何繁复绣纹,却透着低调的贵气。

旁边是几双崭新的素面软缎绣鞋。

衣衫下面,是成套的梳洗用具:黄杨木梳、镶嵌螺钿的妆镜、光洁的白瓷漱口杯、柔软的细棉布巾……一应俱全,品质极佳。

再往下,是几卷窗纱,两床蓬松柔软的崭新丝绵薄被。包裹最边上,还放着两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散发着丝丝缕缕甜腻的果香。

舒南笙拿起其中一个小油纸包,拆开。

里面是几样颜色鲜亮的蜜饯、琥珀色的杏脯、红艳艳的山楂糕、晶莹透亮的糖渍杨梅、还有裹着雪白糖霜的冬瓜条。

“哇——!”舒翊寒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小嘴微张,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那香甜的气息直往他鼻子里钻,口水不受控制地开始流。

他长这么大,只在过年时偶尔尝过一小块麦芽糖,哪里见过这样精致的蜜饯!

小眼神黏在蜜饯上,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咕咚”一声轻响。

舒南笙看着他这副馋猫样,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她将拆开的油纸包递到舒翊寒面前,声音平静:“给你吃。”

舒翊寒猛地一愣,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看蜜饯,又看看舒南笙:“给我?”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舒南笙点头,把另一包未拆的也塞到他手里,“都给你。我不爱吃甜的。”

“真的都给我?”舒翊寒小脸瞬间涨红,眼睛亮得像两颗小星星。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两个油纸包,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抱在怀里紧紧搂住。

那甜蜜的香气萦绕着他,让他幸福得快要晕过去。

但他只抱了一小会儿,就抬起头,努力压下满心的雀跃,将拆开的那包蜜饯举高,踮着脚递向舒南笙:“二姐,你先尝尝!这个杨梅最大最红!肯定最甜!”

他记得娘说过,好吃的要先让给姐姐。

舒南笙看着少年明亮的眼睛,没有拒绝,从那包蜜饯里,拈起了那颗裹着透明糖霜的杨梅干。

阳光透过树梢,落在杨梅干上,折射出晶莹的光泽。

“好。”她看着舒翊寒欢喜的笑脸,轻轻应了一声,将蜜饯送入口中。

甜,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酸,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

这味道,似乎比侯府里那些更名贵的点心,更真实,也更美味。

……

此时的舒家。

舒沉舟孤零零地站在柳红绡先前住的屋子中央,脚下摊开一个半旧的竹篓,里面堆满了柳红绡——不,如今该称靖安侯府小姐了——离开舒家时丢下的旧物。

一件袖口早已磨出毛边的旧布衫,被他从篓中拎起。

他记得清楚,那年夏天格外炎热,柳红绡吵着要买镇上小姐们时兴的薄纱新衣。

他顶着毒日头,钻进深山老林,整整三天两夜,才猎到一头值点钱的獐子。

换了钱,买了新衣,回家时手被荆棘划得鲜血淋漓。

柳红绡接过新衣时,那笑容曾让他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

如今,这件她曾珍视的衫子,像一块破抹布般被丢弃了。

一件,又一件。

舒沉舟麻木地翻检。

每触碰到一样,心口就像被看不见的钝刀剜去一小块,并不剧烈,只是那细密的痛楚和随之而来的空洞感,无声地弥漫开来,几乎让他窒息。

他翻出一只褪了色的草编蚂蚱,手艺拙劣,是他幼年时笨拙地编给她的第一个小玩意儿。

那时柳红绡才多大?

小小的手捧着这只歪歪扭扭的蚂蚱,咯咯地笑弯了腰,笑声清脆得像檐下的风铃,然后宝贝似的藏进了她的小木匣里。

指尖的触感骤然一变。

一股寒意猝不及防地沿着脊椎窜上来,让他几乎打了个寒噤。

他拨开覆盖其上的几件旧衣,动作变得缓慢而沉重。

那东西终于完全暴露。

一个巴掌大小的陶瓷娃娃,圆圆的脑袋,咧着大大的笑容,脸颊上涂着两团胭脂红。

娃娃的底座边缘磕掉了一小块瓷,留下一个刺眼的白茬。

舒沉舟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死死盯着那个笑脸娃娃,耳中嗡嗡作响,震得他头晕目眩。

那个冬天,冷得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柳红绡不知从哪里听说了镇上铺子里有个稀罕的陶瓷娃娃,成天缠磨着想要。

他偷偷去看过,那价钱,够家里小半年的嚼用。

他一声没吭,瞒着爹娘,一头扎进了连老猎户都不敢轻易深入的北山坳。

那里传言有凶悍的野猪出没。他在刺骨的寒风和没膝的深雪里守了整整两天两夜,几乎冻僵。

第三天黎明,才等到一头离群的半大野猪。搏斗中,他被獠牙狠狠撞在腰腹,肋骨断了两根,吐了血。

最终,他用豁了口子的柴刀结果了那畜生。卖掉野猪换来的钱,大部分给了娘补贴家用,只留下一点,换回了这个娃娃。

他记得自己把娃娃递给柳红绡时,她惊喜的尖叫几乎掀翻了屋顶,抱着娃娃亲了又亲,发誓要一辈子好好收着。

“一辈子……”舒沉舟喉咙里挤出破碎的三个字,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他攥着那冰凉的娃娃,指节用力到发白。

娃娃底座那个磕碰的豁口,硌着他的掌心,像是无声的嘲笑,嘲笑着他那些自以为是的付出和十六年倾注的心血,原来在别人眼中,廉价得不值一提。

“二哥?”一个平静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破了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舒沉舟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将那娃娃紧紧攥在手心,藏在了身后。

舒南笙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

她的目光并未落在舒沉舟的手上,而是平静地扫过地上那个竹篓。

顿了顿,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像一把淬了冰的薄刃,精准地刺穿了舒沉舟最后一丝幻想:“她连这个都丢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狠狠砸在舒沉舟的心上。

那个咧着嘴笑的陶瓷娃娃,“咚”的一声轻响,从他手中滑落,掉进了脚边的竹篓里。

混在那些旧衣杂物之中,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没心没肺的傻笑。

此刻看来竟是如此刺眼,如此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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