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回到那间看似安宁的闺房,雕花木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关不住她心中翻江倒海般的思绪。与陆之遥和生母柳氏那短暂却火药味十足的照面,如同暴风雨前划破天际的刺目闪电,**短暂、尖锐,却预示着更汹涌的狂澜正在无声汇聚。**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冰凉的窗棂,窗外月色清冷,洒在她凝重的侧脸上,投下深沉的阴影。她深知,救出顾清羽,不过是掀开了复仇巨幕的一角。要撼动盘根错节的苏家,乃至搅动朝堂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仅靠一个尚未发迹的举子,无异于螳臂当车。夜无痕那神秘莫测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他强大的助力令人心安,可那双仿佛洞悉一切、带着玩味笑意的眼眸,又让她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刺骨寒意**——他,究竟图谋什么?
翌日清晨,空气里还弥漫着露水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苏瑶正对着铜镜,指尖捻着一枚素银簪子,脑中飞快盘算着下一步棋局。镜中映出的少女容颜清丽,眼底深处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冷冽与筹谋。**笃笃笃——**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姐,”贴身丫鬟翠屏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府门外……有位姑娘求见,说是您的……挚友。”
挚友?苏瑶指尖一顿,银簪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这一世,她刻意疏远,何来深交的挚友?难道是……一个模糊而遥远的记忆碎片猛地刺入脑海:前世幽暗潮湿的地牢里,在她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时,似乎总有一双颤抖的手,悄悄从栅栏缝隙塞进一小块硬邦邦的馍馍……那人的面容,她始终未能看清。
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希冀悄然升起。**她霍然起身:“请她到前厅。”
踏入前厅的瞬间,苏瑶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那个身影。
来人一袭艳丽的桃红织金襦裙,云鬓堆叠,珠钗摇曳,**浓郁的脂粉香气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风尘气扑面而来。**她正背对着门口,对着主位上的苏长风巧笑倩兮,声音甜腻得能滴出蜜来:“伯父~侄女这些日子想您想得茶饭不思呢!您瞧,都瘦了一圈儿!”她夸张地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像一株刻意招摇的芍药。
苏长风捋着胡须,脸上是苏瑶前世今生都未曾见过的、近乎**宠溺的纵容笑容**:“如烟丫头这张小嘴啊,还是这么甜!”
柳如烟!
这个名字如同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瞬间浇熄了苏瑶心中那点微弱的火光,取而代之的是焚心蚀骨的恨意!前世就是这个女人,顶着“情同手足”的假面,在她病中送来的“滋补药汤”里,无声无息地掺入了慢性毒药!只因为她碍了某些人的眼!
苏瑶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恨意,莲步轻移上前,面上已挂起无可挑剔的、带着一丝疏离的浅笑,盈盈福身:“妹妹今日来得这般突然,倒叫姐姐有些措手不及了。”她的声音清越,听不出情绪,却让那甜腻的笑声戛然而止。
柳如烟倏然转身,脸上瞬间堆砌起夸张的惊讶,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刻毒的得意**:“哎呀呀!我的好姐姐,您这话可就生分了!咱俩是什么情分?妹妹想你了,自然抬脚就来看你,难道还要提前三天递帖子不成?”她亲热地上前想挽苏瑶的手臂。
苏瑶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袖中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痛感让她保持清醒。**重活一世,这毒蛇竟又主动缠了上来?看来某些人,还当她是从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苏瑶!
“妹妹说笑了。”苏瑶唇角弧度不变,眼底却凝着寒霜,“不知妹妹今日登门,所为何事?”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柳如烟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神闪烁:“姐姐这话问的……自然是惦记你,想和你叙叙旧情呀。”她刻意加重了“旧情”二字,带着试探。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虚弱却威严十足的声音从侧边的紫檀木嵌云母屏风后传来:**
“瑶儿。”苏氏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她面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病容憔悴,然而那双眼睛扫过来时,却依旧锐利如鹰隼,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如烟难得来一趟,你陪她在你房里好好说说话。莫要怠慢了客人,让人笑话我苏家不懂礼数。”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在人心上。
苏瑶垂首,恭敬应道:“是,母亲。”她敏锐地捕捉到苏氏目光掠过柳如烟时,那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的**一丝狠厉与警告**,快得如同错觉,瞬间又被病弱的温婉所取代。
“走吧,妹妹。”苏瑶面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浅笑,伸手虚扶住柳如烟,指尖却刻意避开了对方的肌肤接触。柳如烟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偏厅内,紫铜熏炉里燃着清淡的百合香。侍女奉上精致的青瓷茶盏和几碟小巧玲珑的点心,便悄然退下,关上了门。
苏瑶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她拿起一块晶莹剔透的桂花糕,殷勤地递向柳如烟,声音温柔似水:“妹妹尝尝这新做的桂花糕,用的是今年头茬的金桂,香甜得很。”
柳如烟却没有伸手去接。她那双描画精致的眼睛,如同淬了毒的钩子,上上下下、**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苏瑶**,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窥视她灵魂深处的秘密。半晌,她忽然嗤笑一声,端起自己的茶盏,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赤裸裸的挑衅**:
“姐姐,你当真以为……把那个姓顾的穷酸书生捞出来,送他去考科举,就能翻得了天?”
苏瑶递出糕点的手,在空中极其细微地停顿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她面上波澜不惊,甚至唇角的笑意都未曾改变半分,只是缓缓收回手,将桂花糕放回碟中,发出清脆的“嗒”一声轻响。她抬眼,目光平静地迎向柳如烟:“妹妹这话,姐姐听不明白。顾公子?他是父亲请来的客人。科举?更是读书人的正道。妹妹……是听谁说了些什么闲话?”
“呵!”柳如烟将茶盏重重顿在红木小几上,茶水溅出几滴,在光洁的桌面上洇开深色的斑点。她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变得**咄咄逼人**,声音也陡然尖锐起来,如同毒蛇吐信:“苏瑶!别在我面前装傻充愣!你当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以为重活一世,就能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就能改变你那注定的结局?”
“重生”二字,如同惊雷炸响在苏瑶耳边!她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急速窜上头顶!**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肉!她死死盯着柳如烟那张写满得意与恶毒的脸,眼底深处,那被强行压制的滔天恨意如同火山熔岩般汹涌翻腾,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空气仿佛凝固了,针落可闻。只有两人之间无声的、充满杀机的目光在激烈碰撞。
苏瑶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坐在那里的柳如烟,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势,竟让柳如烟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苏瑶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淬了冰的寒意**,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柳如烟的耳膜上:
“那妹妹……又当真以为,凭你,就能阻止得了我?”
柳如烟被苏瑶骤然爆发的气势慑住,脸色微变,但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依仗,又强撑着挺直了腰板,发出一串略显尖利的笑声:“阻止你?姐姐,我可没那闲工夫。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她重新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眼中闪烁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这府里人多嘴杂,有些人的舌头……可没那么牢靠。比如说……”她故意拖长了语调,欣赏着苏瑶紧绷的侧脸,“要是让伯父知道,他最‘乖巧懂事’的女儿,背着他偷偷摸摸救了朝廷钦点的‘罪人’,还妄想扶持他入仕……你猜猜,伯父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你……包藏祸心?”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柳如烟所指,无疑是父亲苏长风!若让父亲知晓她暗中谋划,甚至与“罪人”勾结,等待她的,绝不仅仅是禁足那么简单!前世那冰冷的地牢、无尽的折磨……那些画面瞬间涌入脑海
苏瑶的心沉到了谷底,**刺骨的寒意包裹着心脏。**她知道,柳如烟此番前来,绝非叙旧,而是受了生母柳氏的指使,来刺探虚实,更是来敲打、警告她!
然而,就在柳如烟以为她会惊慌失措、苦苦哀求之时——
苏瑶脸上紧绷的线条,忽然以一种极其突兀的方式,**松弛开来。**她甚至弯起眉眼,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灿烂得有些刺眼的笑容。她施施然重新坐下,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
“罢了,罢了。”她轻轻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轻佻的慵懒,“瞧我们姐妹俩,为这点子捕风捉影的小事,闹得脸红脖子粗的,平白伤了和气,多不值当。”她端起自己那杯微凉的茶,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口,**眼神却飘向了窗外随风摇曳的竹影,深不见底。
柳如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措手不及,愣在当场,一时竟摸不透她的心思。
苏瑶放下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沿,目光依旧望着窗外,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其实……我倒是觉得,妹妹你今日来,或许……正是老天爷赐给我的一个转机。”
柳如烟皱眉,满心戒备:“转机?帮你?帮你什么?”
苏瑶缓缓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柳如烟脸上。那双眼睛,此刻清澈得如同山涧寒潭,清晰地映出柳如烟疑惑不安的倒影。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带着致命诱惑的弧度**:
“帮我……在父亲和母亲面前,美言几句。”她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絮语,“就说……我对与王爷府的联姻,思来想去,觉得是门顶好的亲事。女儿家嘛,总要嫁人的。陆公子……人中龙凤,我很是期待。”
期待?!
柳如烟瞳孔骤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苏瑶不是千方百计要阻止这场婚事吗?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死死盯着苏瑶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虚伪或破绽,却只看到一片坦然的、近乎诡异的平静。
苏瑶心中冷笑。她就是要借柳如烟这张“值得信赖”的嘴,向父亲传递她“认命顺从”的假象,麻痹他的警惕!更要向生母柳氏和陆家,释放出混乱的信号,让他们摸不清她的真实意图,为自己争取宝贵的布局时间和喘息空间!这是一招险棋,但也是目前唯一能暂时稳住局面的妙招
柳如烟眼珠飞快转动,心中飞速盘算:替苏瑶说这话,既能讨好掌控实权的苏长风和柳氏,又能从看似“服软”的苏瑶这里捞到好处,左右逢源,何乐而不为?至于苏瑶打的什么主意……哼,只要她人在苏府,还怕翻出天去不成?
“这……”柳如烟故作犹豫,眼神却已泄露了贪婪,“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情分上……好吧,我试试。”她应承下来,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倨傲。
苏瑶展颜一笑,笑容明媚如春花初绽:“那就……多谢妹妹了。”她亲自为柳如烟续上热茶,袅袅茶烟升腾,模糊了两人各怀鬼胎的面容。**这杯茶,如同她们之间脆弱不堪的“情谊”,表面温热,内里早已冰冷刺骨。
送走这尊瘟神,苏瑶只觉得身心俱疲。她独自坐在窗边,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拉得斜长而孤寂。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窗台,留下浅浅的湿痕。**柳如烟的威胁如同一根毒刺扎在心头,父亲的态度、生母的算计、陆家的虎视眈眈……无数暗流在平静的表象下汹涌奔腾。**她急需一个出口,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或者……一个足以搅动全局的变数。
心神不宁间,她信步走向后花园那处熟悉的僻静角落,想借草木的清新气息理清思路。刚走到园门附近,**一个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假山阴影中闪出!**来人一身劲装,面容普通,眼神却锐利如鹰,正是夜无痕身边那个沉默寡言的随从影七。
“苏小姐,”影七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公子请您速去老地方,有要事相商!”
苏瑶心头猛地一跳!夜无痕主动寻她,必有大事!她不及细想,立刻点头:“带路!”
密道入口,湿冷的石壁渗出寒意,空气里弥漫着苔藓和泥土的腥气。**夜无痕早已等在那里。他依旧是一身玄衣,脸上覆着那半张冰冷的银质面具,只是此刻,他身上那股惯常的慵懒邪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如山岳般的肃杀之气**,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小姐,”夜无痕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过,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朝堂……生变了!”
苏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变?什么变?”
夜无痕上前一步,面具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苏瑶眼底:“陆之遥的父亲,陆明远陆尚书,暗中勾结西南靖王,密谋……不轨!”他刻意压低了最后两个字,却如同惊雷在苏瑶脑中炸响!
勾结藩王?!谋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苏瑶脸色瞬间煞白!陆家竟敢如此胆大包天?不,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顾清羽的科举之路……”夜无痕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怕是……要断了!”
苏瑶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顾清羽是她布局中至关重要的一环!若科举之路被陆家以谋反之名彻底堵死,甚至牵连下狱,那她精心设计的复仇第一步,将彻底夭折!整个棋局,瞬间崩盘!
“陆家……要动顾清羽?”苏瑶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痛感让她强行稳住心神。
“陆明远老奸巨猾,定会借‘清查逆党同谋’之名,扫清一切可能的障碍和知情者。顾清羽曾卷入科举案,便是极好的靶子。”夜无痕的声音斩钉截铁,“我已命人暗中护他周全,并截获了一些东西。”他探手入怀,取出一封用火漆密封、看起来极其普通的书信,递到苏瑶面前。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
“此信,能证明顾清羽的清白,更重要的,是能将他与陆家的‘谋逆’彻底切割开来。”夜无痕的目光紧紧锁住苏瑶,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必须设法,让它‘不经意’地出现在苏相爷眼前!让他亲眼看到!”
苏瑶接过那封薄薄的信,指尖触碰到信封粗糙的纸质,却感觉重逾千斤。这是扭转乾坤的关键!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压下了翻腾的惊涛骇浪。眼中所有的慌乱瞬间褪去,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她将信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握住了唯一的生机:
“好!交给我!”
回到相府,苏瑶立刻唤来小厨房,亲手做了一碟苏长风最爱的杏仁酥。她将点心装进精致的红木食盒,又将那封至关重要的信,**巧妙地夹在食盒底层一块特制的、带有夹层的糕点之下。
“父亲操劳国事,女儿做了些点心,给您垫垫肚子。”苏瑶提着食盒,笑靥如花地走进苏长风的书房,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苏长风正伏案批阅公文,闻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温和。他素来喜爱这杏仁酥的香甜酥脆,尤其是刚出炉的。
“瑶儿有心了。”他放下朱笔,示意苏瑶将食盒放在书案一角。
苏瑶依言放下,又“体贴”地将食盒盖子掀开,让诱人的甜香飘散出来。她一边状似随意地与父亲说着府中琐事,诸如花园新开了几株牡丹,库房清点需要添置些什么,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着苏长风的动作。
果然,苏长风被香气吸引,加之案牍劳形有些饿了,便顺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块杏仁酥。咀嚼了几口,似乎觉得不够尽兴,便伸手去拿第二块……手指无意间碰到了食盒底层。
苏瑶的心跳骤然加速!
苏长风的手指顿了顿,显然察觉到了底层糕点的异样触感。他疑惑地拿起那块看似普通的糕点,指尖稍一用力——**“咔哒”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声响!**夹层弹开,那封没有署名的信,赫然掉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常坐的那张紫檀木太师椅的坐垫上!
苏长风的目光瞬间被吸引,眉头紧锁。他放下糕点,狐疑地拾起那封信。
苏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懵懂无知的神情,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咦?这是什么?怎么会在点心里?”她凑近一步,仿佛想要看个究竟。
苏长风没有理会她,锐利的目光扫过信封,随即毫不犹豫地撕开了火漆封口。他抽出信纸,快速浏览起来。
书房内一片死寂。**只有信纸翻动的沙沙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苏瑶屏住呼吸,清晰地看到父亲握着信纸的手指,随着阅读的深入,指节越来越用力,渐渐泛白。他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眉头越拧越紧,最终在眉心刻下两道深深的沟壑,眼神也变得**惊疑不定,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晦暗的天空!**那封信的内容,显然在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时间仿佛被拉得无比漫长。终于,苏长风猛地将信纸按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苏瑶,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剖开审视!
苏瑶心头一凛,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被父亲严厉目光吓到的惶惑不安:“爹……您……您怎么了?那信上……写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苏长风没有回答。他死死盯着苏瑶看了足足有十几息,那目光充满了审视、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最终,他只是极其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沙哑和沉重:“没什么……一些无聊的琐事罢了。点心……不错。你……先回去歇着吧。”
苏瑶如蒙大赦,强压着狂跳的心脏,恭敬地行了一礼:“是,女儿告退。”她退出书房,轻轻带上房门。在门扉合拢的最后一瞬,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苏长风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手指死死按着那封信,望着窗外的沉沉暮色,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沉思**。
是夜,万籁俱寂,连虫鸣都似乎隐匿了踪迹。
苏瑶刚刚卸下钗环,正准备就寝,房门却被急促地敲响。
“小姐!老爷……老爷请您立刻去书房一趟!”门外传来翠屏带着惶恐的声音。
苏瑶的心猛地一沉!来了!
她迅速整理好微乱的寝衣,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披散的长发
书房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烛火。苏长风负手站在窗前,背影在烛光下拉得斜长而孤寂,透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感。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烛光跳跃在他脸上,明暗交错,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昏暗中显得格外锐利迫人。
“瑶儿,”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你……认识一个叫夜无痕的人?”
苏瑶的心跳漏了一拍!**父亲果然查到了!**她面上却一片坦然,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夜无痕?爹,您是说那个……前几日在后花园偶遇的江湖人?女儿确实见过他几面,此人行踪神秘,自称是游历四方的浪人。爹,您问他做什么?他……有什么不妥吗?”她巧妙地将“认识”模糊成“见过几面”,并将问题抛了回去。
苏长风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在她脸上,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沉默了片刻,他再次开口,声音更加低沉,带着无形的压力:“那……顾清羽呢?你与他,又是什么关系?”
来了!最核心的试探!
苏瑶迎向父亲的目光,眼神清澈,带着读书人之间应有的敬重:“顾公子是父亲您请入府中的贵客,才华横溢,女儿敬重他的学识和人品,仅此而已。”她将“父亲请入府中”和“敬重学识人品”这两个无可指摘的点强调出来,避开了所有可能引起联想的私人关系。
书房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烛火发出噼啪一声轻响,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
苏长风深深地、深深地看了苏瑶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最终,他眼中的锐利风暴似乎平息了一些,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挥了挥手,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罢了。天色已晚,你……回去歇着吧。”
没有质问,没有斥责,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但这反常的平静,却比狂风暴雨更让苏瑶感到心惊肉跳!
“是,父亲也请早些安歇。”苏瑶恭敬地行礼,退出了书房。
回到冰冷的闺房,苏瑶没有点灯。她独自走到窗前,推开半扇窗棂。窗外,一轮孤月悬于墨蓝色的天幕,清冷的光辉洒满庭院,将花木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如同蛰伏的怪兽。
她倚着冰凉的窗框,**夜风带着露水的湿气,拂过她裸露的脖颈,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父亲那深不见底、充满审视的目光,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头。他起疑了!而且疑心极重!生母柳氏和陆家,更不会因为柳如烟几句“美言”就放下屠刀!顾清羽的科举之路虽暂时因那封信而保住,但前路依旧布满杀机……
然而,至少……最关键的一步,她险之又险地迈过去了!那封信,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已经激起了她想要的涟漪!父亲心中那棵名为“信任”的大树,已经因陆家可能的“谋逆”而产生了致命的裂痕!这就是她绝境中撕开的生机!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月光下自己纤细却已布满无形茧子的手指。**复仇的路,比她预想的更险、更诡谲,也更漫长。**夜无痕的神秘目的、顾清羽的生死前程、父亲的猜忌、生母的毒计、陆家的反扑……无数未知的变数如同黑暗中窥伺的凶兽,随时可能扑出,将她撕得粉碎。
这一夜,苏府静得出奇。
没有风声,没有虫鸣,甚至连巡夜家丁的脚步声都消失了。
只有死一般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如同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压抑到极致的平静。
苏瑶静静地伫立在窗前,**月光勾勒出她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脊背,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她的目光穿透沉沉的夜色,投向那不可知的、杀机四伏的未来。
暗潮,已在寂静的表象之下,汹涌到了极致。
那积蓄了十年血泪、即将颠覆一切的惊涛骇浪……已在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