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层薄纱，轻飘飘地笼罩着整座荒山。露珠在蛛网上凝结，仿佛一串晶莹的珠链。
云璃蹲在溪水边的青石上，破烂的草鞋浸在沁凉的溪水里，十根脚趾头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她俯下身，双手捧起一汪清泉，水珠从指缝漏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水面倒映出的小脸突然皱成一团。
“阿嚏！”喷嚏震得溪水泛起涟漪，她眉心那点朱砂痣突然亮起微光。溅落的水珠沾湿了岸边一丛枯萎的蓍草，枯黄的茎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青抽芽，眨眼间开出星子般的白花。云璃揉着发红的鼻尖，完全没注意到脚下泥土里钻出的嫩芽正追随着她的足迹。
站起身时，衣摆扫过潮湿的岩石。几株藏在石缝里的千年灵参突然探出金灿灿的参须，像见到主人的小狗般缠住她沾着泥巴的脚踝。远处樟树梢头，三只青翎鸟齐刷刷栽落，翅膀紧贴地面摆出朝拜姿态，最年长的那只甚至将喙深深埋进泥土。
“痒痒的...”云璃跺了跺脚甩开参须，注意力被掌心半截枯树枝吸引。树枝表面的龟裂纹路里，金光如活物般游走，当她用拇指摩挲裂痕时，远处林间突然传来窸窣声响。
一头通体雪白的幼鹿钻出灌木，鹿角上缠绕的藤蔓开满蓝紫色小花，它前膝跪地，将一枝结着金果的树枝轻轻放在云璃脚边。
树枝落地的瞬间，“咔”的断裂声从她手中传来。那截枯枝突然断作两半，其中一半化作流光没入她眉心。云璃只觉得额间一凉，眼前突然浮现出陌生画面：漫无天日的黑暗中，一女子凭空而立……
“饿......”画面如泡沫般消散，肚子里的轰鸣把云璃拉回现实。她摇摇晃晃走向灌木丛，红艳艳的朱果在枝叶间闪烁微光。当她踮脚拽下最饱满的那颗时，整片灌木的果实同时亮了起来，果皮上的金纹组成古怪的符文。
果肉迸裂的甘甜尚未在舌尖化开，百里外的云层突然扭曲成漩涡状。玄天宗巡山弟子楚明正御剑掠过苍松岭，腰间玄铁罗盘“啪”地炸开蛛网状裂纹。他急忙掐诀停住飞剑，只见罗盘指针疯转如陀螺，最终“铮”地戳穿表盘指向荒山方向。楚明脸色骤变，袖中传讯玉符刚亮起灵光就“砰”地炸成齑粉。
悬剑峰顶的寒玉洞内，青霜剑的异动震碎了万年冰髓。剑尊凌霄从入定中惊醒，只见膝上长剑七枚星纹次第亮起，第三枚星纹中浮现金色符文——与三十年前秘境中，道侣阿缨魂飞魄散时消散的护心镜纹路一模一样。洞外积雪轰然炸开时，凌霄指尖划过剑锋，坠落的血珠竟被星纹吞噬，化作金线指向东南方。
荒山溪畔，云璃腕间的果核金纹突然游动起来。当她用沾着果汁的手指去抠时，金纹骤然爆发强光。方圆十里的灵气被瞬间抽空，青色漩涡在她头顶成形，惊起山林间无数飞鸟走兽。被掀翻的云璃滚落在溪边，果核落入水面的刹那，整条溪流结出冰晶，纹路竟与青霜剑星纹分毫不差。
三千里外古战场地底，锈蚀的鸿蒙剑残片发出悲鸣。剑鸣惊醒的古老意识睁开虚无之眼，透过层层岩壁望向荒山方向。与此同时，悬剑峰的祖师祠堂内，历代祖师的命牌同时绽放青光，最古老的那块玉牌上“鸿蒙”二字亮如朝阳。
当凌霄御剑而至时，九朵冰莲正托着脏兮兮的女童缓缓旋转。她锁骨处新生的竹节印记与阿缨本命法宝的裂纹完全吻合。青霜剑自动出鞘三寸的铮鸣声中，女童突然抓住剑穗，凌霄的道心在这声“爹爹”中剧烈震颤。他看见女童眼底闪过与阿缨同样的青芒，而地脉深处传来的轰鸣，正是当年鸿蒙秘境崩塌时的天地余音。
云璃指尖接触剑穗的瞬间，荒山所有植物朝着她匍匐朝拜。地底传来的雷鸣声中，隐约夹杂着锁链崩断的脆响。凌霄突然按住心口——三十年前阿缨消散时种在他心脉中的那缕生机，此刻正如春芽般悸动。青霜剑穗上的青丝无风自动，在云璃腕间绕成同心结的形状，与她腕上浮现的古老纹路严丝合缝。
晨雾渐散，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溪水上。云璃望着眼前这个白衣男子，总觉得他身上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凌霄看着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小丫头，心底涌起难以言说的波澜。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云璃。”小女孩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芒。
凌霄的目光落在她眉心的朱砂痣上，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金光。“跟我回悬剑峰，可好？”
云璃歪着头想了想，指着自己的肚子说：“我饿了。”
这一句话让凌霄愣住了。三十年前，阿缨也总是在修炼时喊饿，每次都要吃掉整整一篮子灵果。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云璃的头发。
远处的青翎鸟们已经恢复了正常，但它们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敬畏。溪水重新开始流淌，冰晶渐渐融化。云璃手腕上的金纹还在微微发光，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古老的秘密。
“先填饱肚子。”凌霄从储物戒中取出几个灵果，“这些够不够？”
云璃接过灵果，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甜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好吃！”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凌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阿缨的影子，却又有些不同。眼前的女孩虽然衣衫褴褛，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灵气。
“慢点吃，别噎着。”他说着，又递过去一个灵果。
云璃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谢谢...爹爹。”
这两个字让凌霄的心猛地一颤。他沉默片刻，轻声道：“以后不用再挨饿了。”
阳光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溪水潺潺流淌。凌霄看着云璃吃得开心的模样，心中某个空缺的地方似乎正在慢慢被填满。他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但此刻，他只想好好守护这个意外出现的女孩。
吃完灵果，云璃拍拍肚子，满足地叹了口气。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那截只剩一半的枯枝递给凌霄。
“这个...刚才发光了。”
凌霄接过枯枝，眉头微皱。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灵力，这绝非凡品。更让他在意的是，枯枝上的裂纹与青霜剑上的星纹惊人地相似。
“这是...”他刚要细看，枯枝突然化作一道金光，融入了他的掌心。凌霄心头一震，脑海中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
云璃紧张地看着他：“爹爹，你怎么了？”
“没事。”凌霄摇摇头，将女孩拉到身边，“我们该走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楚明御剑而来，看到凌霄时明显松了口气。
“师父，您总算找到了。”楚明目光落在云璃身上，神色变得复杂。
凌霄淡淡道：“回去再说。”
三人踏上飞剑，向着悬剑峰方向疾驰而去。云璃第一次飞在空中，兴奋得东张西望。她紧紧抓着凌霄的衣角，时不时发出惊叹。
“爹爹，那些小鸟在跟着我们！”
凌霄低头一看，果然有几只青翎鸟在下方盘旋。他心中一动，这些灵禽竟然认出了云璃的气息。
楚明忍不住问道：“师父，这位是...”
“你的小师妹。”凌霄简短地回答。
楚明瞪大了眼睛，还想再问，却被凌霄一个眼神制止。他知道师父向来寡言，既然不愿多说，必有深意。
飞剑划破长空，云璃趴在凌霄背上，看着越来越远的荒山。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但此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悬剑峰顶，寒玉洞中。青霜剑静静躺在石台上，七枚星纹闪烁着微光。凌霄带着云璃走进洞府，楚明识趣地退了出去。
“坐这里。”凌霄指了指蒲团。
云璃乖乖坐下，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洞府不大，却透着一股清冷的气息。墙壁上刻着繁复的符文，隐隐散发着莹莹光芒。
凌霄取出一枚玉简，递给云璃。“试着握住它。”
云璃依言照做，玉简立刻亮起柔和的光芒。凌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她的灵力如此纯净。
“很好。”他点点头，“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里修行。”
云璃眨眨眼：“修仙吗？”
“嗯。”凌霄坐在她对面，“你体内蕴藏着特殊的力量，需要慢慢引导。”
云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看着凌霄温和的眼神，突然问道：“爹爹，我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