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里,天刚刚暗下来,百家灯火,朱离城夜里的宵禁刚刚开始,来来回回的兵甲正在巡街,不留间隔般的巡逻队来回穿梭,不容放松。
行武坊的笙帜不停翻动。
红色的大灯笼下留着黑烟。一道道黑色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在坊间来回穿梭,灰暗的灯光幽幽的,更添一丝可怖。
李君游和裴暮阳披着黑袍悄悄地潜入行武坊,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不时传出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黑暗的行武坊,高高地挂着红灯笼,大门上插着紫竹枝,两边的侧门大开。
我和裴暮阳从侧门闪身进了行武坊,便被侍女带着向院子里面去了,行武坊的院子精巧,而内合阴阳八卦。侍女左折右转将我们带到两个黑衣人面前,他们将我们双眼用丝巾蒙住眼后,分别带走。我什么也看不见,在左折右拐,只听卡槽机关转动的轰鸣,被人一抓便到一个矮小的老倌面前。
这老倌身材矮小,坐在两通道中间,头戴毡帽,脸上胡茬杂乱,国字脸威气十足,手里握着毛笔记着东西,手上老茧很厚,像树皮一样,他耳朵一动,停下笔抬头望着我,一顿,问着:“小子,能打么?要压注么?”他笑了笑让侍女带我进去。
最里面是个密室,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席子上,饶有兴趣的看着我。这间密室里摆着许多书架,架子上有许多古玩玉器,竹简古书被整整齐齐地摆着,男人一身儒衫,帽子上插着一枝山茶花,粉色花瓣衬得男人妖妍。一旁香炉里点着熏香,淡淡的香气充盈密室,青烟缭绕。我走到进密室,侍女盈盈一拜退出门去,轻掩房门不透光亮,只有蜡烛光斑星星点点,男人见我打量他,像一条毒蛇似的,眼中冷光荧荧盯着我,开口道:“小儿!可知行武坊的规矩,‘以命博,以器护,以信凭,以金开’,地下武赌以命为凭证,签生死状,你的赌博若用金币下注,胜率几何?山茶自洁,你非池鱼,可有我认得的信物?”,密室里一阵恶寒,竟也有风吹过,一身黑袍的我抬头看着这个男人,缓缓说:“赌注是什么?”。
男人见我发问,取下帽子上的那枝山茶花,递给我,“这花就是赌注!”。
我拿出金币,金币上的山茶花在烛光的发着光。
这枚金币上的山茶花是南儒附昭烈季宗南姓的身份的象征,这枚金币采用的是十足的赤金,上面的雕工十分的精湛,栩栩如生,一般工匠能够做出来的,单单上面的山茶花起码需要数十年,上百年的历史沉淀的工匠家族记忆才能够制作,茶花更是真正的身份的象征,这是真正的簪缨世家,三儒季宗身份的象征着拥有着滔天的权势,家族徽记在金币的后面,大写隶书的南字,古朴沉重的令人瑟瑟发抖,那是300年世家大族用肮脏的交易、血染出来的气势。今天它真正的价值仅仅是作为一张角斗入场券,一张参与一场肮脏决斗的入场券,这场赌局的入场券,肮脏决斗场是野性和金钱的狂欢,一大股血腥味充满了我的整个胸腔。金币上的山茶花在灯光下映射着暗冷的光辉。
茶花,南楚独一无二的花卉,清丽、淡雅的代名词,东昭烈国三姓儒宗以菊,兰,茶花为徽,南儒附昭烈称季宗姓南,以茶花为标志;东儒附昭烈称伯宗姓夷,以兰花为标志;北儒附昭烈称亚宗姓谢,以菊花为标志。
东昭烈国以儒、法立国,自开国皇帝承法家孙偃之提出的变法“思国是之变,究法治之本,求治民之本”,以法家求实务、求民事为主的变法,让东丽国由弱而强,灭东方各国,统一东方平原,扬着东方雄狮的战旗向着西方联邦发起进攻,建立神策军,以法治军,迅速攻占西方部分城市,当攻占西方宗教城市富尔斯兰,东方三儒宗联合西方宗教发动叛乱,另立太子鄞为新君,以三儒为内阁,迅速建立政权,逼死孙偃之,至国内动荡,三儒治国以儒法兼施,与西方谈判,开国皇帝回援,腹背受敌,自知无力回天,解散神策军,发布罪己诏及退位诏书,被太子鄞尊为太上皇,半月后自缢,留下遗诏只言不入帝陵与孙偃之合葬、不入太庙、后世子孙永不再建神策军、自尊东丽末帝。
太子鄞得国不正,改国号东昭烈国,史称“儒代法始”。
三儒自开国,传承至今已经成为庞然大物,簪缨世家、姻亲大族,盘根错节的势力让东方雄狮的战旗变成孱弱的猫咪,近几代皇帝力求削弱三儒势力,直到承義皇帝又主变法,削弱三儒势力建立内阁,以求平衡,后来的德尚皇帝又主张建立厘法院、笃行书斋来收容其他学说,到崇文皇帝又主张改革科举,增设法、农科,可惜暴毙而亡,死因众说纷纭,尚无子嗣,最终三儒恭立流落在外的9岁的前废太子之子崇谨皇帝(前两个年号为隆华、晟丰)。
那个男人接过金币怔怔的看了一眼,然后向外叫了一个彪形大汉,蒙上我的眼睛,给我拎了出去,我被带到了一个角斗场,这个巨大的角斗场在行武坊的古堡里,所有的权贵、看客、赌徒都在歇斯底里的尖叫。他们兴奋地尖叫着,将大把的金银币丢进古堡的角斗场,数以千计的沾着血的钱币在场地中滚动,那清脆的声音让角斗场的‘野兽们’热血沸腾。
那一群的人围绕着这个圆形角斗场,一圈一圈的人把角斗场围在在中央。这里充斥着贵妇的清香,少女的体香,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头皮发麻。下面是血淋淋的决斗士,看台上的权贵吗撒下一把把那个清脆的,悦耳的金银钱币。发出那个脆声,振奋人心的的决斗士就像是闻到血腥味道的野兽,他们振臂高呼,发动一次又一次的进攻。逗得权贵哈哈大笑。你来我往,打的好不快活。
到处充斥着金钱,是血腥又肮脏的、又让人热血沸腾的兴奋剂,我坐在一排长长的凳子上,前面是漆黑的函道,旁边站着一些身形单薄的人,也有一些身强力壮的一看就是练家子的人,他们对金钱的渴望都藏在那亮闪闪的眼眸里,看的人心里发慌。
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在漫长的函道回响。
我抬起头,想从过去深重的回忆里走出来,就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更加黑暗的地方,喧闹的叫骂声把我包围着。刺鼻的劣酒味和诱惑的脂水味混合起来,像是某种强烈的兴奋剂,令人心跳加速,在我周围的那些看到猎物的野兽们在觉醒。
我拿了一张面具戴在脸上,这个面具是一张能够抵御百鬼的面具。因为他的主人本身也是一个鬼,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鬼。这个面具是东昭烈国开国皇帝的一个部将,名字叫做东鬼,他曾经随东昭烈国开国皇帝出生入死,神策军十大将之一,杀人如麻,所有部将中杀人最多的,冤鬼缠身,特做鬼面具来抵御百鬼入侵。
我的胸口上贴着一个大大的15号,我知道今天的这场赌局,我必须打赢所有人才能拿走那个我痛恨的男人定下的赌注,一幅图。
我母亲最喜欢的一幅图,一幅图送给了他最爱的男人,只有那唯一的一副丹青,这是我母亲在这个世界上的凭证,除了我和妹妹以外,我害怕把我的母亲忘记。我必须要拿回来,但是我看着我周围的人,我以前杀过很多人但是我觉得很可怜,这些人眼眸中只剩对金钱的渴望,我心里戚戚然,做不到面无改色。
在那个狭长的函道还有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带着面具,这一张狐狸面具,窈窕背影也遮掩不住美丽的面容,清冷的气质。三千青丝梳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带着狐狸面具看上去更加的妩媚,高贵气质、清冷气场、妩媚身姿竟在同一人身上。一袭青衣更衬佳人倾城,尤是窈窕清莲披霞霜。指如削葱根白嫩的小手玩弄指间的金币,金币在指间摇转,引得男人心神摇曳,她玩得不亦乐乎,不时低笑。
一个少女目光不时飘忽,假笑的眼眸只有灰暗,女孩扭动着那纤细的腰肢,在最靠近入口的桌子上坐着一个身高八尺的男人,淫荡目光紧紧盯着狐狸女子。
这个少女在他怀里喂他吃着葡萄,男人壮硕的肌肉冒着油光,美酒流光溢彩,男人眼角刀疤深深的刻到耳后,露着强壮上身,女人饮一口酒,扭动腰肢,贴着男人的肌肉,笑茵茵的挑逗男人,红唇浸过酒像熟透的樱桃,小巧的舌头在一接触,极尽魅惑,怀里少女轻轻一哼,春光乍泄,后面的仆人视若无睹。
那个狐狸少女就是从仆人王叔手里拿着金币来参加决斗的王尔思,狐狸一般眼眸盯着男人,阴冷的蛇一般的目光从眼睛里溢出来,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天空中窸窸窣窣的下起了小雨,雨点滴滴摔在地上摔成了好几瓣,一个瘦小的矮子在高声喝着比赛的人,“比武坊以武定输赢,生死不论,瞧好的小生!尽压好的赌注,大伙赚个大伙赚个彩头,运气小的喝点汤水,小老头给起个头,今天怎么来运气,看各位财神在哪了!”这小老倌绘声绘色的讲着,台上的他口沫横飞,比划比划的小动作让人的目光总搁他身上,台下权贵声音嘈杂,都在对上场人挑挑拣拣,像选牲口一样指指点点,看看谁的力气大,谁的体格健壮,男人们比直站着,摆出优雅的高贵的姿态,不肯自已昂贵的丝绸礼服有一点点的折皱,女人们有的提着长长的裙摆,侧身和丫头交谈,高贵的总像五彩斑斓的野山鸡,丫头们都躬身倾听女主人的命令不敢有一点任何错失,脸上带着僵直的笑。
此时此刻的裴暮阳取下眼晴上的黑布,刺目的烛光让他的眼神一暗,脑中一阵恍惚,他蜷缩在角落里,靠着墙发抖,蜷缩的手把宽大的丝绸衣服向上拢拢,颤抖的说着话,“…我……我父亲是驻朱离龙甲军的副将,我警告你们……对……对我……我客气点……”,裴暮阳忍忍发颤的声音,刚刚进来的时候,一路上的卡哨让人心惊,各种各样的吓人的声音让这个在父亲羽翼下长大的小子爵十分胆寒。
“你们干的事情……我不知道……不知道,放了我吧,我就不进去了吧……不进去了。”裴暮阳颤抖的抬头,又怕看到人,又迅速的底下头。“我什么也没看到,放了我。”
明广看着这个将门犬子,哂笑一声,“呵,裴二楞子的小子爵,怎么?给老子帮你呢。”说着,阴影里的明广从暗里出来,一身红色长袍,一把软剑拿在手里,另一边手里拿着丝巾擦拭着软剑,看着软剑就像在看白白嫩嫩的情人,满目深情,回着神来,冲着另一边暗处说:“肖先生,是谁?找你干什么?黄先生让我来找你,让你自裁或者是认罪吧!自己怕么?哦……你不是风火衙门的主事么,李安安!”
慢慢的走到裴暮阳身边,把软剑一收,顺着腰如蛇缠首尾一接扣在一起,盯着裴暮阳,眼神一凌,一把押住他,一把捏住他的脸,按着他的下巴,让脸对着自己,“怎么!不认识我了,小子爵,说吧!来着干什么,玩玩!”看着他星眉剑目的面庞,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里,里衣是个丝绸的儒袍,翩翩公子玉如双,说的话都软了下来,说着还给他理理衣服,“我知道你的好兄弟在场上,说说吧,来怎么玩的。”
裴暮阳收收手,手向下一抻,靠在墙上,目光惊悸,外面的呼喊、哀嚎沸成油锅,密室里烛火摇曳,静得可怕,他盯着明广,“明师……君游没有交……交代我什么,只……只是让我来赌钱……”。
“赌什么?!”
“说这个场子只有我这样身份的人能进,让我来赌……赌他赢。”他的底气只怕在谈自己身份时才会硬起来。
“哦,说说玩几多花的!”
“没……没多少,就他的学费。”
“那你呢?!赔钱的买卖你也不会做吧!”
裴暮阳颤抖的身子紧紧贴着墙,爪子抓着衣服,丝绸衣服一片皱巴巴的,眼神东瞅瞅西瞟瞟,“明师,我也没顺多少,那都是好兄弟,我怎么能昧着良心没他的钱呢,不多不多,也就四六开”
裴暮阳又开始嬉皮笑脸,打着哈哈,明广拍拍他的脸,“不错嘛,我也要入股,给你五百金币,赌他赢!”
“来人,带走!”说完,进来两个大汉把他脸蒙起来,正想把他支走,“大人,尿了。”
明广一阵头疼,盯着地上一瘫的裴暮阳,一地黄水,生气的说,“给我擦干净,直接给老子拖走!”说完两个大汉一边一个,架起裴暮阳,自后一放往地上拖来拖去擦的干净起来,拖了出来。
然后就拖着去给他换衣服,“这小子,忒不禁吓了,给整尿了,哈哈哈”,“谁说不是,今天这瘟神心情好,放平时早TM扔了”。
裴暮阳泡在浴桶里,脑海里不断回忆着见面的细节,计算自己的表现,看着旁边的新的衣服,听到门外大汉的笑声,他自己也笑了,洗好出门,躬身行礼,向两个大汉说,“兄弟不好意思,见笑了,见笑,可别往外说。”和他们勾肩搭背的时候,把几枚金币往他们内衬一滑,大汉手一颠就懂了,“好说,好说,此间我兄弟两人没见,什么都没见。”裴大少,顿时又恢复了那天下第二的气势,微微作辑,“来吧,给我蒙上,老子要上场赚去了。”那眼睛彷如向外冒金光,“得嘞,裴少瞧好吧,小的看您好事喽。”蒙上眼晴,又是一圈又一圈绕的人头晕。
“裴少,到了,您进去吧。”俩大汉相视一笑,放下人走了,裴暮阳作辑,听着耳边的声浪,身体里血好像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