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草坡(1 / 1)

晨光漫流的走廊里,墙上挂着的卡通表时针刚好指向九点整。而是经由高窗上镶嵌的彩绘玻璃,分解成葡萄汁和薄荷酒,涓涓流淌在雪白的墙壁上。“云深,妈妈的学校组织去白草坡旅行,大概一个星期。曼曼姐姐,还有郝然,他们都去。”她站在光影斑驳的门口,轮廓被染上一层柔和的琥珀色。“那我也去!”云深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向往。“那你要听妈妈的话,”林芳走近,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手指轻轻拂过他额前微乱的碎发,“跟紧大人们,一步也别落下,更不能乱跑,记住了?”她的目光里盛满了嘱托。“没问题,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下个星期一出发。”“哦……”他低下头,脚尖无意识地碾着水泥地上一条细微的裂缝。“还有好几天呢。”那“几天”在他小小的心里,漫长得像一个季节,望不到头。

周一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阳光透过大柳树的缝隙洒在地面,云深和林芳各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帆布包,踏进了东区小学敞开的大门。三辆大客车停在校园里,庞大的身躯在晨光下拉出寂寥的影子。传达室门口,几点橘红的火星明明灭灭,几个男人倚着门框,在袅袅升腾的淡蓝色烟雾里,用含混的乡音交谈着,声音融化在清晨空旷的寂静里。“我们是不是来早了?”云深仰起脸,望向林芳,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小手悄悄攥紧了背包带子,“曼曼和郝然呢?”偌大的校园,除了那几个抽烟的身影和沉默的客车,空荡得有些陌生。“兴许是早了些,”林芳的声音温和平稳,像初夏清晨微凉的风,轻轻拂过心田,“不急,我们到传达室里坐会儿,里面有椅子。”“我不累。”云深的目光被远处小操场吸引——那里,一架铁质的秋千孤零零地悬着,链条在微风中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他挣脱母亲的手,小跑几步,来到那棵大柳树下。粗糙的树皮纹理摩挲着他的掌心,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和岁月沉淀的粗粝。他踮起脚尖,目光急切地投向校园深处。那几栋红砖的教学楼,在逆光中沉默矗立,窗户黑洞洞的,像无数只沉睡着不愿醒来的眼睛。

“妈妈,有人从办公楼那边过来了。”云深跑进传达室。“走,去看看。”林芳领着云深从传达室走了出去。“那个是曼曼姐姐。”云深认出了远处的来人有一个是之前带他熟悉校园的曼曼姐姐。“云深,问张校长好。”林芳在他耳边轻声提醒。曼曼今天穿得可真好看。一身碎花连衣裙,裙摆随着步伐轻盈旋开,瞬间点亮了略显沉闷的清晨。乌黑的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发梢俏皮地搭在肩头。走在曼曼身边的,是一位身材精瘦、个子小巧的女人,浓密的黑色卷发像精心烫过的浪花,在阳光下泛着乌亮的光泽。那发梢卷曲的弧度,竟让云深瞬间联想到办公楼外墙上那些紧紧攀附、蜿蜒盘旋的爬山虎卷须——带着一种沉默而坚韧的生命力。“云深,你好呀!”张校长笑起来,眼角的细纹舒展开。她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掌心轻轻揉了揉云深柔软的头发,那触感温暖而亲切。“云深,林阿姨,你们好!”曼曼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她调皮地朝云深挤了一下左眼,长长的睫毛忽闪着。两道目光在空中相遇,像两颗小星星轻轻碰撞了一下,漾开无声的笑意,旋即又各自闪开,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在静默中静静流淌,曼曼和张校长继续朝着客车走去。

就在这时,一抹惊心动魄的蓝紫色光芒,毫无征兆地撞进了云深的眼底!——一只蓝色的凤尾蝶!它不知从何处翩跹而来,翅膀在阳光的穿透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梦幻般的葡萄紫色光泽,边缘晕染着深邃神秘的靛蓝,如同凝固的星空碎片。它轻盈地滑过空气,翅膀扇动的频率带着某种摄人心魄的韵律。云深下意识地摸向裤袋深处,那里躺着一颗圆润光滑的玻璃弹珠,此刻隔着布料,竟隐隐传来一种奇异的温热感,仿佛也在贪婪地吮吸着、呼应着盛夏丰沛而躁动的光线。“我去追蝴蝶!”那抹瑰丽得令人窒息的蓝紫,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灵魂。他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身后似乎传来林芳焦急的呼唤,但那声音被骤然汹涌起来的、薄荷酒般清冽又迷幻的光影彻底冲散,遥远得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

追逐开始了。小小的身影在空旷得只剩下心跳声的校园里奔跑,鞋底摩擦着被晨露浸润后微潮的水泥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青苔与泥土混合的、属于清晨的清冷气息。那只凤尾蝶仿佛在故意逗弄他,时高时低,忽快忽慢,优雅又狡黠。它轻盈地掠过办公楼那面被爬山虎完全覆盖的墙壁。那些浓密的绿叶在晨风里簌簌摇晃,叶片背面翻卷起的银白色绒毛,在阳光的勾勒下,泛着细碎的银光,在光影的抚弄下微微颤动。蝴蝶倏地一拐,幽灵般消失在第三棵高大梧桐树浓密的树冠阴影里。云深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咚咚作响。眼前,是一扇几乎被遗忘在角落的木门。门板是深沉的墨绿色,油漆斑驳剥落,露出底下粗糙的木纹,门扉半掩着,仿佛一个无声的邀请。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悸动攫住了他,云深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吱呀——”门开的瞬间,一股陈旧、干燥、混合着尘埃和纸张霉变的气味扑面而来。更奇异的是一道光——并非此刻的晨光,而是另一种更为凝滞的光,带着二十年前的暖黄与慵懒,汹涌地灌满了整个空间。光线中,无数细小的尘埃粒子在疯狂地舞动,如同亿万微小的精灵,在凝固的时光里跳着一场无声而盛大的、永无止境的华尔兹。这是一个被时光彻底遗忘的房间。靠墙立着几排蒙尘的玻璃柜,柜子里陈列着形状各异的奖杯,金属的光芒早已黯淡,底座上铭刻的“1978”字样,在厚厚的灰尘下模糊不清。房间中央,一张厚重的橡木桌子孤零零地矗立着,桌面上摊开一本巨大的、封面磨损的相册。纸张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时间浸润过的黄褐色。一种强烈的召唤感驱使着云深靠近,他屏住呼吸,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指尖带着微颤,即将触碰到那泛黄脆弱的相纸边缘——突然!窗外那些原本安静攀附的爬山虎藤蔓,如同苏醒的蛇群,猛地从敞开的窗口探入!坚韧冰冷的卷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伸展、缠绕,带着湿漉漉的凉意和粗糙的质感,瞬间就死死缠上了云深纤细的手腕!那力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要将人拖入深渊的禁锢感,仿佛要将他强行拽离现在,拖入那个尘封的维度。

照片上,一个梳着两条乌黑油亮麻花辫的少女正对着镜头微笑。那笑容清澈、明亮得毫无杂质,带着未经世事的纯粹喜悦。她胸前的图案——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在褪色的黑白影像中依然清晰可辨,带着一种倔强的生命力。那蝴蝶翅膀上精妙的纹路,竟与刚才追逐的那只蓝色凤尾蝶的翅脉,完美地、分毫不差地重合了!那笑容的弧度,柔和而充满朝气,像夜空中最温柔的弯月。下一秒,仿佛被无形的狂风席卷,整本相册里的照片像承载着记忆的白色鸟群,纷纷扬扬地飘落!它们旋转着,飞舞着,无声地铺满了布满灰尘的地面,如同一场悲伤的雪。每一张照片的背面,都用一种褪色的、忧郁得化不开的蓝墨水,写着一行娟秀而寂寞的小字:“给未来的你”。云深的目光在纷飞的照片中急切搜寻,心脏揪紧。一张照片飘落在他的脚边——照片里,一个戴着鲜艳红领巾的少女,正站在那棵此刻就在窗外的大柳树下。她的笑容灿烂得灼人,目光清澈地望向远方。她身后,那架铁质的秋千,还在微微地晃动着,仿佛刚刚有人带着同样的欢笑声离开……缠绕着手腕的爬山虎藤蔓,如同退潮般,毫无预兆地松开了。那股冰冷滑腻的触感迅速消失,只留下皮肤上几道浅浅的红痕和一丝深入骨髓的凉意。云深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灵魂深处传来巨大的疲惫感,他软软地蹲坐在厚厚的照片堆里,如同坐在一片废墟上。他的指尖,带着茫然,在几张散落的照片下,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异物。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些承载着陌生笑容的相纸,一枚蝴蝶胸针静静地躺在那里。金属已经失去了昔日的光泽,呈现出黯淡的银灰色,翅膀上的珐琅彩釉也剥落了不少,露出底下暗沉的铜胎。蝴蝶的形态却依旧保持着展翅欲飞的优雅,只是沉睡了很久很久,带着无尽的疲惫。云深将它轻轻捏起,那冰凉的金属触感瞬间传递到指尖,直抵心尖——那是一种深沉的凉意。他抬起头,望向门口。走廊上那些彩绘玻璃投射下的光影——葡萄汁的深紫,薄荷酒的翠绿——此刻正发生着不可思议的变化。它们不再安静地流淌,而是像融化的彩色蜡油,沿着墙壁的缝隙,丝丝缕缕地向下渗入、消失,仿佛被无形的海绵吸走,又像是有人按下了倒带键的唱片,将这斑斓的、属于此刻的现实,一点点收回时光那深不可测的暗盒。

云深将褪色的蝴蝶胸针紧紧攥在手心,然后小心翼翼地塞进裤袋深处。几乎是同时,口袋里的玻璃弹珠与冰凉的金属胸针边缘轻轻碰撞,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脆的“叮”声,像一颗露珠滴落在寂静的湖面,在这凝固的时空里激起一圈微澜。“该出发了。”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驱散了残留的迷惘和时空错乱的眩晕感。那只蓝色的凤尾蝶,它并未离开,此刻正停在某处。他转身,轻轻带上那扇墨绿色木门,隔绝了那个凝固的1978年。当他经过那条光影斑驳的走廊时,一阵清脆如银铃般的嬉笑声毫无预兆地从走廊尽头涌来。那笑声纯净、欢快,带着蓬勃的生命力。紧接着,五个身影蹦跳着跑过,她们都梳着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胸前的红领巾像跳跃的、燃烧的火苗,在奔跑中飞扬。其中一个跑在中间的女孩,胸前别着一枚闪闪发光的蝴蝶胸针——那形态,那光泽,那展翅欲飞的姿态,分明就是云深口袋里那枚褪色胸针的原貌!二十年前的阳光,与此刻走廊里流动的、葡萄汁与薄荷酒交织的光影,在这一刻重叠。“过去和现在……就像是唱片的两面。”

传达室里,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和隔夜乌龙茶苦涩的余韵,空气沉闷得几乎凝滞。光线有些昏暗,只有门口透进的一方阳光,切割出明暗的界限。郝然正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拨弄着他背包上挂着的史努比玩偶,塑料小狗在逆光中来回晃荡,投下的影子在水泥地上拉长又缩短,显得孤寂又单调。“你好,吴云深。”郝然抬头看到他,打了个招呼,声音里带着点倦怠。“你好,郝然。”云深回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母亲。林芳正和一个穿着熨帖白衬衣、身材矮胖的男人低声交谈着。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习惯性地微微眯起,带着一种审视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意味。“云深,过来。”林芳看到儿子,连忙招手,“这是裴书记。”云深走过去,右手下意识地紧紧按着裤袋,指尖还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枚蝴蝶胸针来自过去的金属凉意,以及玻璃弹珠光滑的圆润。传达室屋顶,老旧的吊扇“嘎吱嘎吱”地旋转着。“裴书记好。”“你好啊,云深小朋友。”裴书记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月牙眼弯得更深了,嘴角噙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刚才……抓蝴蝶去啦?有收获吗?”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云深按着口袋的手。

云深心头一跳,手指下意识地收得更紧,裤袋里传来玻璃弹珠与金属胸针再次相碰的轻微“咔哒”声,在这略显安静的空间里异常清晰。“老裴,你就别逗孩子了。”一个略带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客车方向传来,打破了微妙的氛围。一个瘦高、精神矍铄的男人夹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大步流星地走来,步履间带着风。“三辆车都检查过了,油水胎压都没问题,放心!”他走到云深面前,脸上露出朴实爽朗、让人心安的笑容,大手习惯性地想拍拍云深的肩,又似乎在顾及什么,停在了半空,“云深,你好,叫我史大爷就行!”“史大爷好。”云深对这个看起来干脆利落的大爷,本能地生出一股亲近感。

“全体集合——!”“哔——!!!”史大爷的哨声刺破晨雾时,云深跟着林芳,登上了中间那辆天蓝色的大巴。车厢里,一股混合着清凉刺鼻的风油精、甜腻橘子软糖和皮革座椅气息的复杂味道扑面而来。他看见曼曼和郝然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正冲他用力招手。曼曼脸上是明媚如常的笑容,鹅黄色的裙摆一角像阳光的碎片,从座椅缝隙里泄露出来。发动机猛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车身随之微微震动起来,座椅靠背传来持续不断的、细微的嗡鸣,像大地深处传来的脉搏。云深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小小的身体陷进有些发硬的人造革座椅里。他打开车窗,带着暖意和青草气息的风立刻灌了进来,吹拂着他的额发。窗外,那棵熟悉的大柳树正缓缓向后移动,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铺招牌,也一点点退向视野后方。他的指尖,在裤袋里一遍遍摩挲着那枚褪色的蝴蝶胸针粗糙的边缘。前面椅背上,挂着曼曼姐姐那个精致的、缀满珍珠的小包,随着车辆的启动轻轻摇晃。

客车驶离县城,驶上了通往远方的县道。道路两旁,高大的梧桐连绵不断,浓密的树冠在空中交织,形成一条长长的、光影摇曳的绿色隧道。阳光被枝叶切割成无数碎片,投射在车窗上,形成流动的斑马纹,在车厢内壁上飞快地掠过。云深蜷缩在座椅上,右脸颊枕着微微发黏的塑料扶手。车厢里,汽油味、汗味、风油精味、橘子糖味、还有不知谁打开的零食袋散发出的调料粉味,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后座,不知是谁的塑料凉鞋底沾着几片瓜子壳,随着车辆的晃动,那鞋底一下一下地蹭着前座椅背的缝隙,发出规律的“沙沙”声。

意识渐渐模糊。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颠簸将他从浅眠中惊醒,车身猛地一沉。“都醒醒!醒醒啊!”司机粗犷的声音通过车内简陋的扩音器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前面服务区休息二十分钟!上厕所的、买东西的、活动腿脚的,抓紧时间!”抵达服务站时,日头已经升到了正顶。强烈的阳光炙烤着柏油路面,蒸腾起滚滚热浪,远处的景物在热浪中晃动。云深揉了揉被压麻的腿,扶着椅背站了起来。坐在前面的曼曼,已经踩着那双精致的白色小羊皮鞋,轻快地下了车,鹅黄色的裙摆在车门处一闪,像一道明媚的光。“云深!郝然!快过来这边!”曼曼站在车旁稀疏的树荫下,手里举着两罐健力宝,金色的铝罐在炽烈的阳光下闪闪发亮。云深点点头,跳下车。脚底接触到被晒得滚烫的地面,一股灼热的气息瞬间穿透鞋底,涌上脚心。他走向曼曼,耳边清晰地听到易拉罐拉环被拉开时,那声标志性的、带着碳酸气泡奔涌而出的“嗤——”声,清脆而充满活力,仿佛给这燥热得令人窒息的午后注入了一丝清凉的慰藉。

小小的服务站商店,像一个被遗忘在漫长公路边上的彩色积木。玻璃柜台里,堆满了五颜六色的零食包装袋:喜之郎果冻晶莹剔透地躺在塑料杯里,浪味仙的膨化食品袋鼓鼓囊囊,充满诱惑。柜台后面,一个面容和善的老板娘正低着头,手指翻飞,神情专注地用五彩的塑料细绳编织着手机链。当曼曼从她那个珍珠串链的小包里,掏出一张印着富丽牡丹花的崭新百元大钞时,老板娘从柜台下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铁皮饼干盒。她熟练地从里面拣出几枚硬币和几张纸币,放在玻璃柜台上找零。硬币落下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在闷热得几乎凝固的空气中回响。云深踮起脚尖,视线越过琳琅满目的柜台,望向旁边那个嗡嗡作响、不断散发出冷气的白色大冰柜。冰柜的玻璃盖子上凝结着一层厚厚的。透过模糊的霜花,他看见里面整齐地码放着裹着厚厚冰衣的雪糕。

“这个要吗?”曼曼拿起一包印着炫酷卡通图案的塑料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容里带着点促狭。包装袋上,一个威风凛凛的奥特曼正摆出经典的发射光波姿势,仿佛能击碎所有沉闷。云深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小浣熊干脆面!水浒英雄卡片的诱惑力瞬间涌上心头,暂时压过了裤袋里那枚冰凉胸针带来的奇异感。“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一阵清脆悦耳的电子和弦铃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打破了商店的宁静。曼曼动作娴熟地从珍珠小包里掏出一个粉红色的翻盖手机。翻开盖子的瞬间,幽蓝色的屏幕光映亮了她精致的柳叶眉和浓密的睫毛,仿佛给她罩上了一层神秘的光晕。她一边接起电话,一边转身走向树荫更深处:“喂?妈……”她转身时,飞扬的鹅黄色裙摆不经意地扫过货架边缘,带起一阵细微的风。

云深的注意力却被对面停车场一辆停着的银色面包车吸引。车身上贴着巨大的、色彩鲜艳得有些刺眼的广告:“动感地带 M-ZONE”!广告画上,那个戴着鸭舌帽、眼神桀骜不驯的周杰伦的侧脸,在烈日的持续暴晒下,边缘的印刷颜色已经有些模糊。他学着曼曼的样子,笨拙地拉开自己那罐健力宝的拉环,“嗤”的一声,带着橘子香味的冰凉气泡欢快地涌出罐口。他赶紧凑上去喝了一大口,冰凉的甜意瞬间驱散了喉咙的干渴和一路的疲惫,带来短暂的畅快。

“上车啦!准备出发!”史大爷洪亮如钟的声音再次响起,穿透了午后的慵懒和喧嚣。云深跟着人群,重新踏上客车。引擎重新发出低沉的咆哮,车身缓缓移动,带着他们重新奔向旅途。他坐回靠窗的位置,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前排椅背上。曼曼的手机挂坠——一个透明的水晶小熊——随着车辆的启动而轻轻摇晃。阳光透过车窗照射进来,穿过水晶小熊剔透的身体,在椅背的深蓝色布料上投下一个小小的、不断变幻着七彩光晕的投影。客车驶离服务站,重新汇入笔直的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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