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乐夜宴(三)(1 / 1)

霜降过后,万安宫被彻骨的寒意笼罩,早朝后,太子刘聿恒、雍王刘聿洵、宰相赵普、户部尚书王国盈、兵部尚书郑岐玉和通政使司通政使王抃都被留了下来,此刻正站在议事殿内。

“昨夜我刚接到的加急快报,天气转冷之后,鞑靼南下侵扰劫掠我边境的次数越发频繁,战士们临敌奋勇,却没想到朝廷居然连饭都不能让他们吃饱。”刘祀神色肃穆,扬手便将军报狠狠掷于青砖之上,“王国盈,你这个户部尚书先来说说。”

“启禀皇上,臣有罪,愿受责罚。”王国盈面如土色,‘扑通’一声重重跌跪于青砖之上,额头抵地磕出闷响,脊背佝偻着不敢抬头,声音发颤小声说道,“只是户部同僚已恪遵典章,从万安仓廪,依期发送漕粮,然西行途中,却遇盗贼劫道,才会误期短少,臣愿一人领罪,求陛下降罪。”

“朕要的是解决之道,不是你们的膝盖,跪跪跪,下跪有何用,给我起来回话。现在与其徒究责于过往,莫若速谋解决之策。”刘祀声如寒铁,他自然是听出了王国盈的言下之意,他们户部已经按照规章将军粮从仓廪发出,而军粮不能按时按量运抵西境,完全是负责运输的兵部的责任。

刘祀瞥了一眼站在殿旁的刘聿洵,将脸转向了兵部尚书郑岐玉的方向继续追问道,语气却缓和了不少,“那么郑尚书你来说说,军粮运送之事一直都是由兵部负责,其中运输路线更都是机密,为何会多次被贼人给盯上?即使是被盯上,又为何我大庆兵士,竟不敌山野蟊贼,居然会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一粒米都没留下,甚至到现在为止连贼人的影子都没探得半分?”

“臣失职,臣愿意领罚。此番臣已命人将知晓军粮运送路线的所有相关人员严密布控,相信不日就会找到线索。”郑岐玉闻言也跪倒在殿中,垂首敛目,沉声说道。

“这些贼人次次都可精准找到我方运粮的军队,可见兵部定有内奸与之勾结,爱卿需得速速找到此奸人,以免落下一个御下无方的话柄。”

刘祀无奈地抬了抬手,让同样跪在下首的郑岐玉起身,他话语间态度虽不算凌厉,但‘御下无方’的用词却也不算客气。

“臣谨遵陛下旨意。”

郑岐玉出生云南,自小在黔国公麾下效力,有胆魄有谋略,因此被黔国公举荐镇守西境在周致正的军队历练。后因在一场边境恶战中被流矢贯穿肩胛,不得不退居后线养伤在营,养伤期间专门负责军报书写。再后来因其精准详识的军报和赫赫的战功,被一纸调令从烽烟弥漫的前线召回万安城,出任兵部侍郎,直至现在的兵部尚书。

在其治下,他执掌的兵部以铁律立威,以清正树风,赏罚分明,既无营私舞弊之弊,亦无拖沓推诿之风,是朝堂纪律严明、清正廉洁的典范。

也正是因为郑岐玉的背后是这样的兵部,刘聿洵的身后是这样的郑岐玉,所以这么多年,雍王才有在朝堂之上和太子争夺储位的政治资本。可今日,在他的治下,居然会出现内有奸佞暗通外敌,外临贼寇屡战屡败,导致军粮运往前线频频延误,西境战士腹内空空的情境,这让其往日积攒的名声在朝堂如沸的议论声中摇摇欲坠。

刘祀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刘聿洵,只见他眼神空洞,好似丝毫没有将注意力放在眼前。

那日那群黑衣人逃遁之后,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寻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辛府中人更是如惊弓之鸟一般藏匿在了深宅之中,除了辛芷绮还偶尔出门之外,其余人都不敢踏出府门半步。辛起山更是向吏部递了病假呈文,分明是抱了一躲到底的决心。

刘聿洵纵有万夫不当之勇,也敌不过敌军蜷缩在坚固城防后避而不战,他眼看着这场战役就要变成无从下手的死局,却无计可施。

“臣认为,此刻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将军粮安全运抵西境。”王抃见殿中气氛渐沉,所有人将重点都放在那暗通贼寇的内奸之上,便阔步走到殿中,拱手提醒道,“西境战事紧迫,前线军士急需军粮,在找到内奸之前,兵部是否可以增派运粮军士,沿途布下重兵层层护卫以确保军粮安全运抵?”

“启禀陛下,兵部已抽调精锐士卒,押送军粮西行,算算路程这几日便可抵达西军军营。”

郑岐玉在更早的时候就接到了周致正的密信,虽这些时日他都没有耽搁查找内奸之事,但他和王抃一样,觉得将军粮安稳地运抵西境才是最为重要的。所以从得知此事之后,他和刘聿洵就开始筹划,一面从万安城秘密调粮西行,另一方面也安排了从明州三江口直接调粮西行,确保在寒冬降临之前,边陲之士,皆有粟可食。

这些安排他俱在书信中有跟周致正说起,却不知刘祀为何还会收到西境军粮短缺的军报。

“这一路可还安稳?”

“目前尚未有军粮被劫的军报传来。”郑岐玉沉吟间被唤回神思,抬眸应道。

“如此看来,那些贼人也定是听到了风声。”刘祀缓缓起身,在案牍前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什么,后又长舒一口气,顺着案牍慢慢坐下,像是宽慰自己一般叹气说道,“如果他们就此隐匿,恐怕这贼匪是抓不着了。”

“儿臣愿意领命缉拿贼人。”此时一直在旁沉默寡言的刘聿洵阔步走到殿中,双手抱拳。

刘祀闻言,既未应和,亦未反驳,神情讳莫难辩,他为自己儿子的担当欣喜,可转念一想,那贼人蛰伏暗处,如若一直不现身,岂不是永无缉拿之日。

御史台弹劾的风波还犹在眼前,那些蛰伏在暗处的敌对势力或许正在等一个时机,一个雍王犯错的时机。

刘祀将目光从刘聿洵的身上收回,看向了站在一边一直未发一言的刘聿恒。虽然刘聿恒垂首默立,但刘祀知道等待这样时机的人中必定也有太子。

他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这无声的举动,已然表明对于雍王自请抓贼的建议他并不同意。

“捉拿内奸是兵部之事,雍王殿下虽少时在兵部磨砺,然终究未入兵部编制,此事理应交由我兵部处置,方合规制。”

似是和刘祀有一样的忧虑,郑岐玉第一时间站出来反对。

“郑尚书这般说,倒显得生分了。前些日子它山剿匪,原也是兵部辖内事务,最后不还是由本王领兵,才将匪患荡平?怎么现下,我就成了外人了?”刘聿洵嘴角一勾,朝着郑岐玉递了个胸有成竹的眼神,半开玩笑着说道。

“一事归一事。”郑岐玉还是没有松口。

“莫不是郑尚书对我这个徒弟不放心?觉得我抓不到这贼人?”刘聿洵凑到跟前,他素来行事无状惯了,便是在朝堂之上有这般举动也不足为奇。

“臣下不敢。”郑岐玉忙后退一步拱手,抬眸剜了刘聿洵一眼,示意他不要好大喜功。

“咳咳,臣以为……”赵普年事已高,蒙圣上特许赐座在一旁,他轻咳两声,扶着座椅扶手缓缓起身,作揖说道,“臣以为既然雍王殿下有此心志,陛下当可成全。何况以往陛下委于殿下的差事,何曾有过一桩落空。”

刘祀听闻赵普出声,倏地睁开眼,他扬手示意宫人扶其坐下,思索半刻开口道:“既然雍王殿下自请,先生也觉着应该给雍王机会,那便就这么定了吧。”

他站起身,随手拍了拍龙袍上的褶皱,目光扫过下首的刘聿洵,展现出一副“你好自为之”的表情。

“儿臣定不负父皇信任。”

通往万安门的甬道上,郑岐玉故意加快脚步走到刘聿洵的身边。

“殿下此番冒进了。”

“周将军绝无可能向父皇递送军报坦白西境缺粮之事,可见这是一个陷阱。”刘聿洵神色阴郁,他显然也看出来了这个陷阱是专门为他而设。

“明知是陷阱你还敢往里面跳,你是怕找上你的是非还不够多吗?”郑岐玉压低声音责备道。

“如果次次都避开陷阱,我们又怎么会知道这背后之人究竟是想干什么?”

“这背后之人想干什么还不清楚吗?无论是太子,还是太子身后的势力,他们要的无非就是你犯下错误,日后可以找到弹劾你的说辞,你说你傻不傻,还偏偏喜欢专往难事上凑,你就不能跟太子学一学,藏锋免咎,躲过这一阵子。”

“原先我也这般以为,在这个万安城内想害我想我死的一定是我那个好哥哥。可经上次一事,我却有了不一样的看法,赖长兴登闻鼓前弹劾于我而被射杀,情理上杀他的人应该是我,但你我都知,是另有其人。那为何今日为我设下陷阱的不能是别人呢?更何况我那个哥哥向来最是喜欢扮成被我打压的形象活跃在万安城内,主动出击也一直不是他的最先选择。”

“你怀疑另有其人?”

“不知,但如若想知道,这虎穴我们就需得跳下去才能一探究竟。”

“殿下是有办法了?”

“办法是有,但胜算不大。”刘聿洵收起严肃,嘴角勾起了惯常的戏谑的笑意,他摆出手指,“也就一成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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