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当铺》剧本终于敲定,花柚内心松了一口气,手机屏幕亮起。
「最好的妈妈」
她看到来电名字,脚步不自觉顿住,关于亲人的记忆浮现在眼前。
花柚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国内明辉集团董事长花正辉的独生女。明辉集团涉足地产、科技、娱乐等多个领域,是真正的资本巨鳄。
父亲(花正辉):儒雅睿智的商业巨擘,对家人极其温柔,是女儿奴。尊重子女意愿,认为快乐和实现自我价值最重要。
母亲(苏韵):曾是国际知名的艺术家,气质优雅温婉。给予花柚无条件的爱和支持,是她的情感支柱和审美启蒙者。
兄长(花屿):沉稳可靠的集团继承人,妹控属性MAX。私下为妹妹扫平过无数潜在麻烦(但尊重她的选择,不强行干预)。
弟弟(花籽):阳光开朗的少年,是姐姐的头号迷弟/粉头(虽然姐姐现在名声不好,但他坚信姐姐是最好的)。
原主花柚进入娱乐圈,绝非出于对家族的叛逆或厌恶,相反,她深受母亲艺术熏陶,对表演有着纯粹的热爱和天赋,她渴望在聚光灯下演绎不同人生,创造属于自己的艺术价值。
花柚选择隐姓埋名,拒绝家族资源,想向世界也向自己证明,她的成功可以完全依靠自身的才华和努力,而非“明辉千金”的光环。她不想被贴上“资源咖”、“靠家里”的标签。
花柚希望她的表演被纯粹地评价,而不是被家世背景所影响或扭曲,潜意识里,她也想保护家人免受娱乐圈复杂舆论的侵扰。
当花柚在娱乐圈因各种原因陷入“全网黑”境地时,家人看到她被网络暴力攻击,心痛万分。母亲在默默流泪,父亲沉着脸关掉恶评页面,兄长捏紧拳头强忍怒火,弟弟会气得在网上跟黑子对线,然后被兄长拎走教育。
尽管心如刀割,他们依然选择尊重花柚最初的选择,他们知道砸钱洗白、施压媒体,会违背她的意愿,摧毁她想“独立证明”的信念,甚至可能让她更痛苦。他们只能在她回家时给予加倍的温暖和鼓励,绝口不提外面的风雨。
他们并非完全袖手旁观。兄长会动用自己的手段,确保她的人身安全绝对无虞,阻止最恶劣的线下骚扰和潜在危险。同时,他会严防死守她的真实身份不被泄露,防止事态失控到威胁她心理健康的程度。
融合记忆后,花柚深切感受到这份,家人沉甸甸的爱意。
真的———很羡慕。
在花花的世界里,亲情是遥不可及的幻影。她从未感受过它的温度,甚至不知亲人为何物,最终在寒冬里消逝。
而花柚,充盈的爱意包裹着她,上天赐予她令人艳羡的容颜。她尝过甜蜜,也本应远离苦难。
然而,正是这份被珍视、被呵护的美好,让那份唯一的苦楚显得格外锋利,难以忍受。
当她不得不在一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面前承受无端的伤害时,那份痛苦并非源于皮肉,而是深深扎进了心里。
花柚感到一种撕裂般的委屈与荒谬——拥有如此多的温暖,却偏偏要在这群无关紧要的人面前,咽下最苦涩的滋味。
回过神来,电话还在响。
“喂?妈妈。”花柚声音放柔,带着一种只有在至亲面前才会流露的、毫无防备的依赖感。
“柚柚,你在哪里呀,在忙吗?”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温柔的声音,宛如一方温润的旧玉。
“没呢,刚结束一些事情,在中心公园,现在准备回公寓呢。”花柚习惯性的报备,声音甜甜的。
“那就好。”母亲的声音含着笑意,背景似乎有轻柔的音乐声,“家里今天做了你喜欢的蟹粉狮子头和清炖佛跳墙,陈姨特意去挑的上好食材。你爸爸看你前几天的照片,心疼得不得了,说你又瘦了,气色也不好,担心你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哥哥前阵子得了几支不错的野山参,也给你备着了。等会回家吃饭吧?妈妈让陈姨给你好好调理调理。”
没有提及网上的风浪,没有追问工作的艰辛。只有最熨帖的关怀,包裹在不动声色的奢华里。蟹粉狮子头、清炖佛跳墙、野山参……这些寻常人家难得一见的珍馐,在电话里被母亲说得如同家常便饭。
一股暖流混着酸涩涌上鼻尖。她从未感受过,他们用最朴素的方式表达关心——担心她没吃好、没睡好、身体亏虚。
“好,妈妈,我回家。”花柚的声音带着笑,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也好想家里的饭菜,想您了。我这就回去。”
“不急,司机到了。汤正着火候,等你回来味道最好。”母亲的声音依旧平和。
挂了电话,早已等候在不远处的、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司机老张为她拉开车门,恭敬地唤了声:“小姐。”
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花家宛如小型庄园的庭院。车窗外,精心修剪的名贵花木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着金钱与权力才能豢养出的静谧与芬芳。花柚推开车门,赤脚踏上触感温润的昂贵石材地面,脚下传来的并非泥土的松软,而是精心打磨后的冰冷坚实。这富丽堂皇的“巢”,对她而言,更像一个镶金嵌玉的陌生牢笼。
“柚柚!我的宝贝女儿!”母亲苏韵几乎是飞奔而来,身上价值不菲的真丝裙摆摇曳出优雅的弧度。她张开双臂,带着一阵温暖高级的香风,将花柚紧紧拥入怀中。
花柚的身体瞬间僵硬。
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反应。
然而,这具身体却违背了她灵魂的意志。一股暖流不受控制地从被拥抱的接触点蔓延开来,带着一种近乎麻痹的舒适感。这具身体的本能在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暖,发出满足的喟叹。灵魂与躯体的撕裂感让她瞬间窒息,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强迫自己放松,模仿着记忆碎片里原主可能会有的反应,极其僵硬地、象征性地回抱了一下。动作笨拙得像提线木偶。
“看看这小脸,一点血色都没有!”苏韵捧起她的脸,那双与花柚有几分相似的、盛满了纯粹爱意和心疼的眼眸,如同探照灯般审视着她。花柚感觉自己像一件被评估的易碎品,无处遁形。她垂下眼睫,避开那灼人的目光,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种……汹涌的、不带任何条件的爱。
“回来就好。”父亲花正辉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穿着舒适的家居服,气质儒雅,眼神温和,他走过来,自然地抬手,轻轻揉了揉花柚的头发。
花柚的脊椎瞬间绷得笔直!那只宽厚、温暖的手掌落在头顶,她差点控制不住条件反射地格挡或后退!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用刺痛提醒自己保持静止。冷汗沿着背脊滑下。
“爸…”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个陌生的音节,声音干涩沙哑。
“嗯。”花正辉应了一声,眼神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却很好地克制着,没有过多追问。“先进屋,外面有风。”他的动作和语气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呵护,仿佛她是什么稀世珍宝。
巨大的客厅里,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却冰冷的光芒。兄长花屿正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放着一台超薄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复杂的金融图表。听到动静,他立刻合上电脑,起身迎了过来。他身材高大,气质沉稳内敛,眼神锐利如鹰隼,此刻却收敛了所有锋芒,只剩下对妹妹的关切。
“哥。”花柚低声唤道,依旧不敢直视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
花屿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无声的承诺——无论发生什么,有他在。
这无声的保护姿态,让花柚的心脏再次被那只无形的手攥紧。
愧疚。
他保护的,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妹妹,不是她这个死过一次,命运悲惨的人。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一个充满活力的少年声音由远及近。弟弟花籽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手里还捏着一块造型精致的马卡龙。他脸上洋溢着纯粹的、不掺一丝杂质的喜悦,眼睛亮晶晶的,全然不顾网络上那些铺天盖地的污言秽语。
“给!厨房新烤的,你最爱的覆盆子味!”花籽献宝似的把点心塞到花柚手里,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心。
花柚像被烫到一样,手指猛地一缩,那块昂贵的点心差点掉在地上。她手忙脚乱地接住,指尖传来甜腻的触感和少年掌心滚烫的温度,让她浑身不自在。
“谢…谢谢小籽。”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却僵硬得如同面具。花籽似乎毫无所觉,依旧兴奋地围着她叽叽喳喳,讲述着学校里无关紧要的趣事。那旺盛的生命力和毫无保留的信赖,像阳光一样刺眼,让她这个习惯了黑暗的灵魂无所适从。
晚餐在巨大的、光可鉴人的长餐桌上进行。精致的骨瓷餐具,银质的刀叉,每一道菜肴都如同艺术品,由穿着得体的佣人无声地呈上。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食材的香气,混合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名为“亲情”的沉重氛围。
“柚子,尝尝这个松茸汤,陈姨炖了一下午。”苏韵亲自为她盛汤,眼神殷切。
“多吃点鱼,补充蛋白质。”花正辉将剔好刺的银鳕鱼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
“姐,这个好吃!”花籽隔着桌子指着一道菜。
花屿则安静地用餐,但花柚能感觉到他偶尔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带着审视,更带着担忧。
花柚机械地拿起勺子,舀起一勺金黄澄澈的汤。松茸的香气浓郁扑鼻,汤汁入口醇厚鲜美,是金钱堆砌出的顶级味觉享受。然而,这珍馐美味在她口中却味同嚼蜡。每一次咀嚼,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巨大的心理负担。
她像一个闯入者,一个拙劣的模仿者,坐在这张象征着圆满的餐桌旁。她努力回忆着原主可能的举止——小口进食,姿态优雅,适时地露出微笑回应家人的关切。她模仿着,表演着,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耗费着她巨大的心神。
“味道怎么样?合胃口吗?”苏韵柔声问。
“嗯,很好,妈。”花柚点头,声音平板无波。她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暴露内心的空洞和冰冷。
“工作…还顺利吗?”花正辉状似随意地问,语气却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花柚握着勺子的手几不可察地一紧。“…还好。”她含糊地回答,迅速低下头,假装专注于碗里的汤。她无法解释《时间当铺》的合同,无法解释系统,更无法解释自己不是他们疼爱的女儿。说了,所有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花屿的目光更深沉了几分,但没有追问。花籽则完全沉浸在美食中,偶尔抬头对着花柚傻笑。
一顿饭吃得花柚精疲力竭。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无数丝线缠绕的提线木偶,被亲情温柔的丝线捆绑着,在名为“花柚”的舞台上进行一场荒诞的表演。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饭后,一家人移到同样奢华却让人放松不下来的客厅。苏韵挨着她坐下,温热的手自然地覆上她微凉的手背。花柚的身体又是一僵,强忍着抽回手的冲动。
“柚子,”苏韵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不管外面怎么样,家永远是你的家。累了,委屈了,随时回来。爸爸妈妈,哥哥弟弟,永远都在这里。”她轻轻拍着花柚的手背,那份沉甸甸的爱意几乎要将花柚压垮。
花正辉坐在对面,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支持和守护不言而喻。花屿靠在沙发扶手上,姿态看似放松,眼神却担忧地扫过花柚略显苍白的脸和眼底的疲惫。花籽则抱着一堆零食挤到花柚另一边,嚷嚷着要一起看电影。
被家人簇拥着,被顶级物质和深沉爱意包裹着,花柚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寒冷。这份爱,这份温暖,如同灼热的岩浆,烫得她灵魂生疼。她像一个穿着不合身华服的乞丐,坐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内心的荒芜与周围的富足形成刺眼的对比。
她垂着眼,看着母亲覆盖在自己手背上那只保养得宜、温暖柔软的手。巨大的愧疚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不属于这里。
这份爱,不属于她。
她只是一个窃取了温暖巢穴的寒鸦。
她需要逃离!
逃离这份不属于她的亲情!逃离这个富贵的牢笼!
“爸,妈,哥,小籽…”花柚猛地站起身,动作有些突兀,打断了花籽兴致勃勃的提议。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疲惫,“我…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了。明天…明天还有工作。”
她的借口拙劣,但没有人拆穿。
苏韵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被理解取代“好,好,累了就早点回去休息。让司机送你。”
花正辉点点头“注意身体,别太拼。”
花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洞悉一切,但他只是起身“我送你到门口。”
花籽则有些失望地扁扁嘴“姐,那你下次回来我们再一起看嘛!”
走出那扇厚重的、象征着财富与庇护的大门,重新坐进冰冷的轿车里,花柚才感觉重新夺回了呼吸。她靠在冰凉的真皮座椅上,闭上眼睛,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比经历一场生死搏杀更甚。
刚才那场“家庭温馨剧”,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她完美地扮演了一个疲惫但懂事的女儿/妹妹/姐姐。
没有露馅。但她知道,她的表演空洞而冰冷,与那个相框里明媚的少女判若云泥。
车子驶离庄园,将那片温暖的灯火抛在身后。花柚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家”,心中没有留恋,只有一种沉重的、如释重负的虚脱感。
她是一个没有亲人的孤魂。
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是另一个女孩的家。
而她,只有冰冷的公寓,哦不,公寓不属于她。
她什么都没有。
残酷的系统,是她活下去的机会。
她拿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她点开林姐的对话框,输入:
“公告和律师函,按原计划,今晚八点,准时发。”
冰冷的文字,才是她此刻唯一能掌控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