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牙指尖在桃木剑鞘上轻轻一滑,脸上堆起几分憨厚的笑:“道长谈不上,就是个山里来的野路子,路过此地想讨碗水喝。”他故意把“野路子”三个字说得含糊,眼角的血瞳却没放松警惕——那墨镜男周身的黑气虽淡,却裹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倒像是杀过不少人,且死状多半惨烈。
墨镜男“嗤”了声,吐掉烟蒂用脚碾灭:“山里来的?我看你眼神倒不像山野村夫。”他朝那两个拖拽女子的壮汉使了个眼色,“先把这娘们带回去,抚恤金的事让张团长亲自跟她算。”
壮汉们应声要走,地上的婴儿忽然哭了起来,哭声嘶哑得像只快被掐死的小猫。寒牙瞥见婴儿眉心的黑气正顺着哭声往四肢蔓延,那孩子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他心里一动——这不是普通的邪气,倒像是有人用怨气养着什么东西。
“慢着。”寒牙往前一步,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师傅留下的几块桂花糕,“这位爷,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这糕是自家做的,您几位垫垫肚子,就当给孩子积点德。”他把纸包递过去,手指看似随意地在婴儿头顶拂过,一道极淡的金光顺着指尖渗入——那是师傅教的“清心诀”,专破阴邪之气。
婴儿的哭声顿时小了些,眉心的黑气也淡了淡。墨镜男的脸色却沉了下来,猛地拍开寒牙的手:“哪来的规矩?也敢在老子面前耍花样!”他袖口一动,寒牙眼尖,看见他腕上戴着串黑檀佛珠,珠子上刻着的不是经文,竟是些扭曲的符号。
“周鹏,看他佛珠。”寒牙在心里默念。
伞里的周鹏早憋了股气,此刻借着寒牙的目光仔细一瞧,忽然低呼:“是养煞珠!这孙子竟用死人怨气养珠子,难怪身上这么重的戾气!”
寒牙心头一震。养煞珠是邪术里的禁术,需取七七四十九个横死之人的指骨碾碎,混着怨气封在珠子里,戴在身上能壮戾气,却也会被煞气反噬,折损阳寿。这人敢用这东西,要么是走投无路,要么就是背后有人指使。
正僵持着,街口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疾驰而来,为首的人穿着笔挺的军装,腰佩指挥刀,远远就喊:“王副官,张团长让你去司令部一趟,说有批军火到了!”
墨镜男——也就是王副官——脸色变了变,狠狠瞪了寒牙一眼:“算你运气好。”他朝壮汉们吼道,“带回去关着,等我回来处置!”说完翻身上了旁边一个士兵的马,头也不回地往镇西去了。
人群渐渐散去,那女子抱着婴儿瘫坐在地上,望着寒牙泣不成声:“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寒牙扶起她,刚要问话,周鹏突然在伞里喊:“不好!那养煞珠上的煞气跟着王副官走了,方向是西边的乱葬岗!”
寒牙心里咯噔一下。乱葬岗本就是阴气汇聚之地,再加上养煞珠的煞气,怕是要出乱子。他对女子道:“大姐,我看你家孩子不对劲,是不是最近总哭闹不止,夜里还老发惊?”
女子愣了愣,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他爹上个月战死的,下葬那天起,孩子就变成这样了……道长,您是不是能救他?”
“我先跟你回去看看。”寒牙帮她收拾好散落的包袱,“不过得先找个地方把这伞寄放一下,带着不方便。”他瞥见街角有家药铺,门楣上挂着“回春堂”的匾,便提着伞走了过去。
药铺老板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正蹲在柜台后算账。寒牙把伞靠在墙角,放下两块银元:“老板,这伞借您这儿放半天,麻烦照看一下。”
老头抬眼瞅了瞅伞,又看看寒牙,忽然压低声音:“道长是懂行的?这伞里的东西……”
寒牙心里一动:“老板也懂这个?”
老头叹口气,往门外看了看,才道:“前几年镇上闹过僵尸,是个云游道士用桃木剑收的,我那会儿给道士打过下手,也算见过点世面。这伞里的阴气不凶,倒像是个老熟人了。”他指了指伞柄,“放心放着吧,我这药铺有艾草熏着,邪祟不敢来。”
寒牙谢过老头,跟着女子往镇东头走。路上女子说她叫李秀莲,丈夫原是镇上保安队的,上个月跟军阀打仗时中了流弹,抚恤金被张团长扣着不给,今天王副官又找上门来抢东西。
说话间到了处破落的院子,院墙塌了大半,屋里只有一张破床和个缺腿的桌子。李秀莲把婴儿放在床上,刚要倒水,院门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人踢倒了柴火垛。
寒牙示意她别动,自己摸到门边往外看——只见两个黑影正翻墙进来,手里都提着刀,月光照在他们脸上,正是刚才跟着王副官的那两个壮汉!
“那小道士肯定跟这娘们一伙的,王副官说了,找到那道士的下落,赏咱们十块大洋!”其中一个壮汉低声道。
另一个嗤笑:“找什么?先把这娘们绑了,还怕那道士不露面?”
寒牙眉头一皱,正要推门出去,伞里的周鹏突然喊道:“小心!他们后腰别着符!”
寒牙定睛一看,果然见壮汉们后腰贴着黄符,符上画的是勾魂阵的阵眼符。他心里冷笑——这是想用李秀莲当诱饵,引他入阵啊。
他退回屋,对李秀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行囊里摸出三张黄符,指尖蘸着口水在符上快速画了几道,低声道:“一会儿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开门。”说完推开后窗,纵身跳了出去。
院外的壮汉刚摸到门口,就听身后传来个清亮的声音:“找我吗?”
两人回头,只见寒牙站在月光下,帽檐已摘下,左眼的血红瞳孔在夜里亮得惊人。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寒牙手一扬,三张黄符直飞过去,符纸在空中自燃,落地时竟在地上烧出个三角阵,将两个壮汉困在里面。
“妖道!”壮汉们又惊又怒,拔刀就砍,可刀刃刚碰到阵边,就像砍在铁板上,“当啷”一声断成两截。
寒牙缓步走近,瞳孔里映出壮汉们后腰的符纸:“王副官让你们来的?他就这点本事?”
壮汉们慌了神,想往后退,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住。其中一个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哨子,正要吹响,周鹏的声音突然从阴阳伞的方向传来——原来寒牙刚才趁乱解开了伞上的禁制,“吹啊!老子死了百年,最不怕的就是你们这些活腻歪的!”
一股阴风凭空卷起,吹得两个壮汉睁不开眼。等风停了,他们再看时,院里哪还有寒牙的影子?只有地上的三角阵还在燃烧,后腰的符纸早已烧成了灰烬。
寒牙此刻正蹲在药铺屋顶,看着远处乱葬岗的方向。那里黑沉沉的,却隐隐有红光闪烁。
“看来今晚得去趟乱葬岗了。”他对伞里的周鹏说。
周鹏打了个哆嗦:“去那儿干嘛?那地方阴气重得能拧出水,再碰上王副官那煞星……”
“不去?”寒牙轻笑,“那婴儿眉心的邪气是从乱葬岗飘来的,王副官带着养煞珠往那儿去,怕是要开坛作法。你想看着这镇子变成第二个天蓝村?”
周鹏没声了。过了半晌,他闷闷地说:“那……去了可得护着我,我这魂魄虽硬,也经不住煞气啃啊。”
寒牙从屋顶跳下来,拍了拍伞面:“放心,有我在。”他抬头看了看天,月芽儿正斜斜挂在天上,像极了师傅给取名时的那晚。只是今晚的月色里,多了些血腥味。
乱葬岗的方向,红光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