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谷的秋意渐浓，药田的紫苏结了紫黑色的籽，艾草被晒成捆，堆在观前的廊下，散着干燥的清香。寒牙每日清晨都会在老槐树下修炼掌心雷，从最初的雷光微弱，到如今能一掌劈断碗口粗的树干，掌心雷的威力日臻纯熟，只是每次施展后，左眼的血瞳总会隐隐作痛——这雷法需以精血催动，对他这具借还魂草复生的躯体损耗极大。
“太爷爷，您歇会儿吧。”李念禾端着碗参汤过来，汤里飘着几片还魂草的叶子，是他特意给寒牙补气血的，“周爷爷说，您这身子骨经不起这么折腾，得循序渐进。”
周爷爷就是周婉儿的孙子，如今在谷里开了家医馆，继承了周家的医术，对寒牙的身体格外上心，总说“太爷爷的身子是借草木灵气撑着的，得像护着还魂草一样，细心养护”。
寒牙接过参汤，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淌下去，血瞳的疼痛果然减轻了些。他看着掌心残留的雷光，笑了笑：“这雷法，比我当年的桃木剑厉害多了。当年在银矿，若有这本事，也不至于让教主伤了那么多弟兄。”
李念禾蹲在他身边，手里转着那串玉佩：“太爷爷，您说上次来的厉鬼，会不会是玄清教的余孽？”
寒牙的眼神沉了沉。这几个月，他总觉得谷外有双眼睛在盯着，像蛰伏的毒蛇，等着时机扑上来。他让周爷爷去洛城打听，得到的消息却含糊其辞——有人说玄清教早就覆灭了，也有人说，在西域的黑风岭，又出现了穿黑袍的人，手里拿着银剑，专杀至阳之人。
“不管是谁，来了就没打算走。”寒牙站起身，拍了拍李念禾的头，“去把你爷爷和周爷爷叫来，我有话说。”
半个时辰后，李阳、周爷爷和谷里的几个老人聚在观里。寒牙把一张洛城地图铺在桌上，指着黑风岭的位置：“我打算明日去趟黑风岭，探探虚实。若真是玄清教的余孽，趁他们还没成气候，尽早除了，免得再祸害人。”
李阳急了：“太爷爷，您不能去！黑风岭凶险，您这身子……”
“我这身子，借了五十年的草木灵气，硬朗着呢。”寒牙打断他，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况且，我这双眼睛，还能派上用场。”他看向周爷爷，“你留在谷里，守好药田，若我七日未归，就带着大家往洛城撤，去找张司令的后人，他们欠静心谷一份情。”
周爷爷点点头，从药箱里拿出个布包：“这里面是护心丹和止血散，还有些艾草和朱砂，您带上，能应急。”他顿了顿，又从脖子上摘下块玉佩，塞给寒牙，“这是我奶奶传下来的，说是能挡一次死劫，您拿着。”
寒牙接过布包和玉佩，玉佩温润，上面刻着个“安”字，和女密探那半块正好能合上。他想起那个总爱穿着男装的姑娘，想起她最后挡在王副官身前的背影，眼眶微微发热。
第二日清晨，寒牙背着桃木剑，揣着掌心雷的诀要，独自往黑风岭去。山路崎岖，两旁的树木叶子落了大半，露出光秃秃的枝桠，像鬼怪的爪子。寒牙走得不快，却很稳，每一步都踩在实处，掌心的雷诀随时准备着——他能感觉到，有东西在跟着他，离得很远，却像根刺，扎在心头。
午时，他在一处山涧歇脚，刚拿出干粮，就听身后传来“嘶嘶”的声响。回头一看，只见条水桶粗的大蛇，鳞片漆黑，眼睛是两个血洞，正吐着信子，朝他扑来。蛇的七寸处，缠着道玄清教的符咒，符咒上的黑气正往蛇的身体里钻。
“玄清教的‘炼蛇煞’。”寒牙皱眉，桃木剑出鞘，迎着蛇头劈去。蛇身灵活，躲过剑锋，尾巴一甩，抽向寒牙的腰。寒牙侧身避开，左手掌心雷光乍现，猛地拍在蛇的七寸处——符咒遇雷，瞬间燃烧起来，发出“滋滋”的声响，蛇痛得翻滚起来，撞断了好几棵小树，最后瘫在地上，化作一滩黑水。
寒牙看着黑水里的符咒灰烬，心里一沉。这炼蛇煞，是玄清教左使的绝技，当年在银矿，他就用这招伤过李狗蛋。如今左使已死，是谁在炼这邪术？
傍晚时分，他终于到了黑风岭的山腰。这里有座废弃的道观，观门倒塌，石阶上长满了青苔，观顶的瓦片落了大半，露出黑洞洞的梁架，像只张开的鬼嘴。寒牙的左眼突然发烫，血瞳里映出观内的景象——正堂的供桌上，摆着个银制的牌位，上面刻着“玄清教教主之位”，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三支未燃尽的香，香灰笔直，显然刚有人祭拜过。
他刚要走进道观，就听身后有人笑道：“小道士，别来无恙？”
寒牙转身，只见个穿紫袍的老人站在不远处，面容枯槁，眼睛是两个黑洞，手里拄着根银杖，杖头镶嵌着颗黑珠，正是当年被他打散魂魄的玄清教教主！
“你没死？”寒牙握紧桃木剑，掌心雷光隐隐跳动。
“托你的福，我把魂魄炼进了这银杖里，苟活了五十年。”老人笑了，声音像破锣，“这五十年里，我每天都在想，怎么让你尝尝魂飞魄散的滋味。你借还魂草复生，我就炼蛇煞、养厉鬼，引你到这黑风岭——这里，是你师傅当年斩我的地方，今日，也该是你魂断之处！”
话音刚落，老人挥动银杖，杖头的黑珠射出无数黑气，黑气落地，化作十几个黑袍人，个个面无表情，眼神空洞，手里拿着银剑，正是当年玄清教的教徒，被炼成了行尸走肉！
“杀了他！”老人嘶吼着，黑袍人一拥而上，银剑闪着寒光，刺向寒牙的要害。
寒牙不退反进，桃木剑舞得密不透风，挡住迎面而来的剑锋。左手掌心雷不断射出，每道雷光都能击倒一个黑袍人，但他们像不知疼痛，倒下又爬起来，继续往前冲。寒牙渐渐力不从心，额头上渗出冷汗，左眼的血瞳越来越烫，视线开始模糊。
“小道士，没力气了？”老人狞笑着，银杖指向寒牙的左眼，“当年你用这双眼睛破了我的血祭阵，今日，我就挖了它，炼进我的银杖里！”
银杖带着黑气，直刺寒牙的左眼。寒牙避无可避，只能举起左手，将全身灵力凝聚在掌心，猛地拍出——这一次，掌心雷不再是零星的光点，而是化作一道粗壮的雷柱，像条金色的龙，咆哮着冲向老人！
雷柱与银杖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山涧的水都被震得飞溅起来。老人惨叫一声，银杖上的黑珠裂开，里面的黑气喷涌而出，他的身体在雷光中寸寸碎裂，却还在嘶吼：“我不会死的！玄清教永存！”
最后一声嘶吼消散在风中，老人彻底化作飞灰，黑袍人也跟着倒下，化作黑气，被风吹散。寒牙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左手掌心焦黑，血瞳的疼痛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抬头看向废弃的道观，供桌上的牌位已经被雷火点燃，烧得只剩灰烬。寒牙笑了笑，从怀里掏出周爷爷给的玉佩，放在掌心——玉佩上的“安”字，在夕阳下闪着温润的光。
夜里，他在道观的角落里生火，火光照亮了他的脸，也照亮了掌心的雷痕。他知道，玄清教的余孽或许还有，但只要静心谷的人还在，只要掌心的雷还能发出光，邪祟就永远别想作祟。
第二天清晨，寒牙往回走。路过山涧时，他在石头上坐下，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白发更白了，左眼的血瞳淡了些，却更亮了，像淬了雷的玉。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想起李念禾的笑脸，想起周爷爷的药箱，想起李阳的拐杖，脚步轻快了许多。
静心谷的方向，隐约传来艾草的清香，像在呼唤他回家。寒牙笑了笑，站起身，迎着朝阳，往谷里走去。掌心的雷痕还在隐隐发烫，却不再是负担，而是力量——是守护的力量，是传承的力量，是无论过去多少年，都能照亮前路的，人间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