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官道,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正不疾不徐地行驶着。
车轮碾过湿润的泥地,发出沉闷的辘辘声。
几匹神骏的快马前后护卫,马上骑士个个目光锐利,身形彪悍,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护卫。
车厢内,王盟因连日公务,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
他随手挑开车帘一角,窗外的青山绿水映入眼帘,连绵的雨意让山色显得愈发苍翠。
就在这时,他目光一凝。
路边一丛半人高的荆棘上,挂着一抹刺眼的红色。
那是一只婴儿穿的虎头鞋,做工精致,上面还绣着金色的鲤鱼纹样。
“停车。”
王盟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马车应声而停。
王盟推门下车,玄色的官靴踩在泥泞的地上,溅起点点泥星。
他指了指那只鞋。
一名护卫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虎头鞋从荆棘上取下,呈了上来。
王盟接过鞋子,入手微沉。
他用指腹摩挲着鞋面柔软的绸缎,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随行的护卫们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大人,这鞋子……”
“看这料子和做工,绝非寻常百姓家所有。”
“挂得这么高,倒像是被人横抱着,孩子挣扎时勾掉的。”
王盟将手指探入鞋内。
里面尚有余温。
这鞋子,掉落的时间绝对不长。
他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寻常赶路,孩子掉了鞋,家人岂有不立刻停下寻找的道理。
更何况,这天气湿冷,让一个不足周岁的婴儿光着脚,极易染上风寒。
除非,是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根本无暇顾及。
“大人,这里有条小路。”
一名眼尖的护卫在荆棘丛后发现了一条被人踩踏出来的、通往山林深处的狭窄小道。
王盟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留一人看守车马。”
“其余人,随我上山。”
山路泥泞湿滑,异常难走。
众人深一脚浅一脚,没走出多远,便又在路边的一丛蕨类植物上,发现了另一只相同的虎头鞋。
紧接着,不远处的一根断枝上,还挂着一件半旧的婴儿披风。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这绝不是意外。
王盟俯身捡起那件披风,面色冷得能拧出水来。
“收好。”
“加快速度,追!”
密林深处,朱老四将怀里沉甸甸的孩子往草丛里一扔,自己则一屁股靠坐在树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奶奶的,这小丫头片子死沉死沉的,真他娘的胖!”
他吐了口唾沫,满脸嫌恶地抱怨着。
被他丢在地上的沈念安,听见那个“胖”字,气得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爆炸。
小小的拳头在襁褓里捏得死紧。
敢说她胖?
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本锦鲤的注意。
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来自福星的“关爱”。
沈念安闭上眼,将一丝微弱的木系灵力,悄无声息地散播到周围的草木之中。
很快,三条通体翠绿、头呈三角形的毒蛇,如同收到了君王的召唤,从不同的方向悄然游了过来。
她用意念,向它们下达了最清晰的指令。
两条从正面佯攻,吸引他的注意力。
剩下那条,从背后偷袭。
蛇群立刻开始行动。
“嘶嘶——”
两条翠青蛇从草丛里探出头,高高昂起,猩红的信子吞吐不定。
朱老四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后退。
就在他全部注意力都被前方的两条蛇吸引时,另一条蛇已经无声无息地绕到了他的背后,猛地张开毒牙,狠狠咬在了他的小腿肚上!
“啊——!”
剧痛传来,朱老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低头一看,一条绿油油的毒蛇正死死地咬着自己,吓得他拼命甩腿,才将那蛇甩开。
伤口处两个清晰的牙印,正迅速变得乌黑,钻心的疼痛混杂着麻痹感,飞快地向上蔓延。
朱老四的脸瞬间白了。
他知道,自己被毒蛇咬了,再不救治,这条腿怕是保不住了!
必须马上去城里找大夫!
他手忙脚乱地撕下衣摆,胡乱在伤口上方绑了个结,又在旁边捡了根粗壮的木棍当拐杖。
可就这么走了,他又实在不甘心。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沈念安面前,一双贪婪的眼睛死死盯住她脖子上那个金灿灿的项圈。
“小畜生,都怪你!”
他恶狠狠地咒骂着,伸出脏污的手,粗暴地去扯她脖子上的金项圈。
项圈的活扣被他蛮力扯开,尖锐的边缘划过沈念安娇嫩的肌肤,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连带着她的小手小脚,也被他弄得青一块紫一块。
“哇——”
剧烈的疼痛让沈念安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孩子的哭声尖锐刺耳,朱老四做贼心虚,生怕引来旁人。
他一把抢过金项圈和那对银镯子,再也顾不上其他,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地朝着山下仓皇逃去。
就在此时,王盟一行人恰好追到了附近。
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在那边!”
王盟脸色一变,当先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拨开最后一丛灌木,眼前的一幕让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孤零零地躺在湿冷的草地上,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内衫,脖颈和手腕上满是血痕,哭得撕心裂肺,小脸涨得通红。
王盟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迅速解下身上的披风,将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紧紧裹住,抱进怀里。
“继续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森然杀意。
两名护卫领命,身形如电,朝着犯人逃离的方向追去。
不过片刻功夫,二人便压着腿上流着黑血、早已瘫软如泥的朱老四回来了。
从他身上,搜出了那个还带着血迹的金项圈。
确认自己得救,沈念安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哭声也渐渐变成了委屈的抽噎。
王盟怀里的孩子停止了哭泣,一名护卫凑近了些,当他看清孩子额间那朵若隐若现的红莲印记时,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大人!是沈举人家的千金!”
王盟抱着孩子的手臂微微一僵。
他低头,仔细看向怀中的小人儿,果然是那个在满月宴上见过一面的福气娃娃。
他当机立断,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立刻回城,去最近的医馆!”
“派人通知沈家,就说孩子已经找到,让他们安心。”
“这贼人若是没死,也一并送去医馆,吊住他的命,查清他的底细,待医治过后,押回衙门,本官要亲自审问!”
王盟的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向城门驶去。
途中,正遇上一群拿着棍棒、满脸焦急的村民,正是从沈家村赶来寻人的队伍。
王盟派人上前告知他们孩子已经找到,贼人也已抓获,让他们速速回去报信。
刚打发走一波,还没进城门,又遇上了另一波。
经历了两波寻人的村民后,王盟一行人总算顺利地抵达了城中最大的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