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零七分,死寂被一阵尖锐刺耳的默认手机铃声悍然撕裂。叶行在黑暗里猛地睁开眼,没有半分惺忪,瞳孔深处仿佛有冰冷的无机质光芒一闪而过。他探手摸到枕边的手机,屏幕幽光映亮他毫无表情的脸。屏幕上只有两个字:
“出发。”
冰冷的指令激活了他。掀开薄被坐起,深色运动服和跑鞋被无声地套上。最后拿起那个记录着危险秘密的硬壳笔记本,塞进贴身的腰包。像一个即将踏入雷区的斥候。
推开公寓门,凌晨的城市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凉意的空气,远处引擎的嗡鸣,垃圾箱的微酸——这些信息洪流般涌入他敏锐的感官,被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过滤。他需要绝对的专注。
城南郊外,二十七公里。他选定的新“实验室”。人迹罕至,林木森森,天然的屏障,更是监控的死角。他深吸一口气,腿部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然后骤然释放!
脚掌蹬地的刹那,身体化作一道融入夜色的模糊影子飚射而出。水泥路面在脚下飞速倒退,路灯的光晕被拉成扭曲的流光。风声被解析成无数股不同方向、不同强度的气流。他精确地调整着身体姿态,切开阻力最小的路径。
速度!难以想象的速度!二十七公里的城市边缘地带,在他脚下如同缩地。十分钟。当脚下坚硬的水泥路面被松软的腐殖土取代,当城市浑浊的气息被清冽的草木芬芳和湿润的泥土气息彻底取代,叶行停了下来。眼前是吞噬一切的浓重黑暗,城南郊外的森林像一头匍匐的巨兽。他微微喘息,肺部扩张收缩。二十七公里,十分钟。这个数字本身,就是对他身体“异常”最冰冷的注脚。
他像一匹谨慎的狼,无声地滑入森林的怀抱。黑暗不再是阻碍。树干粗糙的纹理、低矮灌木的叶片形状、地面上快速爬过的小甲虫,都清晰地映入视野。耳朵过滤着自然的交响:风吹树梢的沙沙声,夜枭的鸣叫,小兽穿行的窸窣,露珠坠落的啪嗒……这片静谧的森林,在他耳中是一个喧闹而层次分明的世界。
他深入森林腹地,寻找着最合适的实验场。最终,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停下脚步。这里地势平坦,远离林间小径,四周被高大的乔木环绕,如同一个天然的隐秘斗兽场。月光艰难地穿过枝叶,在地上投下破碎摇曳的光斑。
叶行解下腰包,拿出笔记本和测试物——几颗河边捡来的鹅卵石,一片干燥橡树叶,一枚冰凉的金属垫片。他将它们整齐地放在一块青苔石上。他需要绝对的安静,来真正摸清体内这头怪兽的獠牙。
他闭上眼,做了几次深长的呼吸,强迫自己进入状态。就在他即将开始尝试再次操控那该死的意念,去撼动第一颗石子时——
一阵风,裹挟着森林深处更浓郁的气息,拂过他的面颊。
叶行的动作瞬间凝固。他猛地睁开眼,鼻翼不受控制地翕动起来。在那令人心安的泥土、腐叶、树脂和夜露的清新气味之下,一股极其不和谐的、令人作呕的味道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鼻腔,直冲大脑!
“血腥味!”
浓烈,新鲜,带着铁锈般的腥甜!绝非小动物残迹。这浓度,这新鲜度,昭示着大量的、刚刚流出的鲜血!就在前方,不到五十米,密林的更深处!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了一下。所有关于实验的念头瞬间粉碎。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爬升。危险!
没有任何犹豫,他如同捕食前的猎豹般伏低了身体,将呼吸压到最低,几乎完全融入身下的阴影之中。超强的感官被提升到极致,如同无形的触须,向血腥味飘来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蔓延、探查。
视觉穿透昏暗的林地,锁定方向。听觉过滤掉风声虫鸣,捕捉着那个区域任何细微的声响——没有痛苦的呻吟,没有挣扎的动静,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以及……血液缓慢滴落、渗入泥土的、粘稠而规律的“滴答”声。还有……极其压抑、刻意压低的争执声!
不止一个人!而且……在对峙!
叶行的心沉了下去。他像一道真正的影子,借助粗大的树干、茂密的灌木丛作为掩护,以最谨慎、最无声的方式潜行。每一步都精确地落在松软的腐殖土或厚实的苔藓上。他的动作流畅而诡异,如同森林本身孕育出的幽灵。
血腥味越来越浓烈,几乎凝成实质。拨开最后一丛茂密的、带着夜露的蕨类植物,眼前的景象让叶行的呼吸为之一窒。
惨淡的月光碎片下,空地中央的景象并非一具尸体,而是一场冰冷对峙的活剧。
一个少女背靠着一棵巨大的、虬结的老橡树,勉强支撑着身体。她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为失血和疼痛而紧紧抿着,额角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她穿着深色的、便于行动的紧身衣,但此刻左肩和右腿外侧的衣物已经被撕裂,布料被深色的、粘稠的液体浸透,紧贴在伤口上。鲜血正从指缝间不断渗出,滴落在她脚下的落叶上,发出那致命的“滴答”声。她的一条腿显然受了重伤,无法承力,只能勉强倚靠着树干。然而,她的眼神却像淬火的寒冰,锐利、冰冷、充满了不屈的恨意,死死盯着将她围住的三个身影。
那是三个穿着同样制式、却没有任何标识的纯黑色作战服的男人。他们像三尊冰冷的石像,呈扇形将少女围困在树干前。月光勾勒出他们精悍的轮廓和脸上冷漠如面具的表情。他们手中没有持枪,但每个人都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发动致命攻击的姿态,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指尖微微内扣,如同蓄势待发的猛禽利爪。
空气凝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死寂中,只有少女压抑的喘息和血滴落的声响。
“交出来。”站在中间的黑衣人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毫无起伏,如同砂纸摩擦岩石,“‘容器’不属于‘清理’。强留,只有死路一条。”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向少女死死护在怀里的一个鼓囊囊的暗袋。
少女咳了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红,眼神却更加锐利:“呵……‘守密人’什么时候成了‘教会’的看门狗了?”她的声音虚弱,却带着刻骨的嘲讽,“想拿‘容器’?踩着我的尸体过去!‘清理’的东西,就算毁了,也轮不到你们染指!”
“‘清理’早已名存实亡,负隅顽抗毫无意义。”左侧的黑衣人向前逼近半步,声音同样冰冷,“‘教会’许诺的条件,远比你那腐朽的组织能给你的多。识时务者为俊杰。”
“闭嘴!”少女厉声打断,牵动了伤口,痛得眉头紧蹙,但她咬紧牙关,硬生生将痛哼咽了回去,“‘守密人’的骨头什么时候软成这样了?为了‘教会’许诺的残羹冷炙,就甘心当打手?还是说……”她的目光扫过三人,带着洞察的冰冷,“你们内部也分成了几派,有人迫不及待想向新主子表忠心了?”
右侧那个一直沉默的黑衣人,眼神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但瞬间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中间的黑衣人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耐:“伶牙俐齿救不了你。最后一次机会,‘容器’,交,还是不交?”
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三个黑衣人的身体微微下沉,一股无形的、充满压迫感的气场弥漫开来,连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滞了。叶行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上传来的微弱针刺感——那是纯粹的杀意和某种能量的涌动!
少女的瞳孔骤然收缩,护着怀中暗袋的手收得更紧。她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面对三个状态完好的强敌,绝无胜算。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脏,但她眼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决绝。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身体微微前倾,准备做最后的、玉石俱焚的反抗!
就在这时!
叶行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瞬间捕捉到了少女因为决绝而微微松开的护在胸前的手——在她怀中那个染血的暗袋开口处,一抹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暗金色光芒,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就在那暗金光芒闪烁的万分之一秒!
“嗡——!”
叶行左手腕内侧猛地爆发出难以忍受的灼热剧痛!仿佛有一块烧红的烙铁直接按进了骨头里!那个神秘的星形印记瞬间清晰地浮现出来,不再是若隐若现的淡红,而是如同刚刚淬炼出炉的烙铁,散发出灼人的高温和刺目的猩红光芒!一股狂暴的能量不受控制地顺着手臂向上冲击,让他整条左臂都感到一阵危险的麻刺和灼痛,几乎让他叫出声!
这剧痛来得如此猛烈而突然,远超之前在锅炉房失控时的感觉!叶行眼前一黑,身体猛地一颤,脚下不由自主地踩到了一根隐藏在腐叶下的枯枝!
“咔嚓!”
细微,但在死寂的森林和高度紧张的对峙中,这声响无异于惊雷!
空地中央,剑拔弩张的四人瞬间被惊动!
三个黑衣人如同训练有素的猎豹,猛地转头,冰冷如刀锋的目光齐刷刷地刺向叶行藏身的灌木丛!他们的身体瞬间调整了姿态,充满了戒备和攻击性。空气中那无形的杀意骤然暴涨,锁定了叶行的方向!
少女也惊愕地看向声音来源,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置信和……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希望光芒?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淹没——来的会是谁?是敌是友?
手腕上的灼热如同岩浆般奔流,剧痛让叶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身体僵硬地贴在冰冷的树干后,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