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懂这个等待的煎熬感。
渠兆春的阵法真的扩了三天三夜。
在此期间,天地色变,时空震颤,阵内电光火石,阵外却如孤岛落海面,静谧又隔绝。
就像是他收纳了一方天地在做这件事。
【诛邪归元七定六清阵,顾名思义,主要是祛邪化怨,凝定元神,是所有诛邪阵法里等级最高的一种,也就是说结阵难度最大但是效力最强,据不全记载,此阵曾剥离过初代魔主的恶怨之气,成功将其神魂提取镇压到方外之境。】
“渠兆春搞了这么牛逼的东西对付溯洄?”池笺叹为观止,“他是真打算把秦舒给提取出来啊!”
但秦舒是真的还在吗?
她不敢断言,也许渠兆春也是在赌这么一个可能。
“统,我能出来应该是溯洄当时躯体崩溃意识涣散,那师兄他们如果在渠兆春体内,该不会也要等这么一个契机吧?”
【按理说是的。】
“可是,渠兆春怎么会躯体崩溃意识涣散呢?他以后还要飞升,不会死在这里的。”
池笺皱着眉看向黑金色大阵。
“除非......”
很明显这里已经是大阵记忆的尾声,除非还有别的记忆剧情或别的方法拉他们出来,否则就只剩一个可能。
渠兆春根本就没有飞升。
其实看他当时那架势,这个推测是合理的。
上古大阵哪有那么容易结成,更何况还要维持数日,渠兆春再厉害再天才再修行五百来年也终究只是个人,他必然使用了特别的法子。
比如说,献身成阵什么的。
反正对付溯洄够够的。
池笺还在思索时,阵法突然有了变化,它忽地停滞下来,连带此方天地也仿佛跟着震颤了一下。
池笺心口一紧:“要结束了吗?”
只见黑金色阵纹以极快的速度下降,一层一层浸入地下,而阵法中心,则缓慢飘浮起一道近乎透明的微弱神魂。那神魂仿佛有牵引般,朝着昏迷的华淙悠悠飘去。
视线逐渐清晰开阔起来,却里外不见渠兆春的身影。
还真让他搞成功了??
池笺跑到华淙身边,仔细盯着那抹越飘越近的小魂。
这是秦舒?
小魂飘到池笺面前不动了,倒是旁边的地里突然弹出来两个大萝卜。
“咳咳咳咳咳咳!!!憋死小爷了!!”
正是风听竹与烜鹤。
他们身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渣,好像那个被“呸”出来的那啥。
实在不是很体面!
池笺甚至开始感谢溯洄。
“大师兄!小鹤!”她激动地喊了一声,但由于身前杵着一抹魂,就没敢有别的动作。
风听竹脑子还是快一点,第一时间给两人捏了个净尘诀,烜鹤还在边呸土边拍泥,身上就忽然干净了。
“哎呀,多谢多谢!”他急忙忙向风听竹拱了下手,就冲到池笺面前,“小鸟你吓死我了!你们突然就被那团黑雾给吸走了!”
他又伸手转着池笺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池笺:“......你等等,哎!我没事,你听我说!”
要不说靠谱还得是大师兄呢,风听竹在烜鹤肩上轻轻一拍:“先说正事。”
烜鹤:“......你定我干嘛?!”
池笺一秒进入状态:“大师兄,你们是被困在渠兆春体内?”
风听竹点点头,看了一眼在原地罚站的小魂:“想必我们的遭遇如出一辙,只是看到的故事因人而异。”
“那你应该更清楚她是怎么回事吧?”池笺指了指小魂。
“还有,渠兆春呢?”
风听竹表情一顿,烜鹤闻言也忽然神色颓靡了下来。
他从华淙身上解下锁魂囊——就是那个装了一半折还的湿布袋,移到小魂面前。
“渠老前辈,以身献阵了。”
他的声音带了一丝哀恸,烜鹤也跟着吸了下鼻子。
“......果然如此吗。”
池笺垂下脑袋叹了口气。
烜鹤:“呜——”
“他本就是中毒之躯,还想剥离出秦舒将军的神魂,这需要极大的力量,”风听竹低声道,“因此,他的神魂撑起阵法,躯体祭于这方天地,最终才形成一处隔绝世外的界域。”
还有点耳熟,她家那边的古神话里有这段。
“所以我们现在,也就是春野秘境,其实就是在渠兆春的身体里??”池笺回过神来,“这是不是有点变态?”
风听竹有点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师妹,还是敬尊先人。”
锁魂囊前,小魂一点点如烟雾般散进去,袋子的水也逐渐停止下滴。
躺在地上的华淙打了个喷嚏,终于有了醒转的迹象。
四方景象如开了叠化特效一般逐渐变换起来,干涸的地面显出水流湖泊,远处的空寂多了芦苇草木,空气中的风都像极了浅浅呼吸。
池笺觉得自己是亲眼得见了“血液成江河,气息作风云,声音化雷霆,发须作星辰,皮毛为草木,汗水变雨泽”这种神奇场面,更何况化身这方天地的人,不久前还生动地活在自己眼前。
唉。
谁能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故事。
“所以,当初拉华淙下水的折还,其实是秦舒?”池笺还是主动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她看了眼一脸沮丧的烜鹤,还是把期待的目光投向风听竹。
而大师兄也依然没有令人失望,他掐诀点向锁魂囊,引出来一道凝实了不少的魂体。
魂体悬浮在半空中,看不到脸,只有水质感的影子。
“现在她应该恢复意识了,可以对话。”
池笺点点头,仰起脸问道:“你是谁?”
魂体发出有些空灵的声音,不是任何人的嗓音,但声调语气却是熟悉的古井无波。
“我曾是溯洄,如今无名。”
池笺:“......那秦舒呢?”
“秦舒?”魂体上下晃了晃,仿佛在思考,“死了吧,世人总认定折还是死者残魂,却无人细思一缕怨气生成的水鬼,与原先那人有几分关联。”
所以,之前她捋出来的故事线,秦舒的魂魄借最后一丝力气转为折还,借秦徽之身重返世间这些,其实都已经和秦舒没啥关系了?
那人就真的这么消逝了?
“那渠兆春用大阵分离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分离......”魂体又思索了一番,“你是在说那年的事啊,自然是我了,溯洄。”
池笺不甘心:“一点儿秦舒都没有?”
魂体稍微靠近了点儿池笺,仿佛在看什么新鲜事:“你这人身上有我的气息,却没有我的记忆?折还夺体再生,本就是意念侵吞的战役。就算曾经有过意识残留,也只会止步于我成为溯洄的那刻。那修真者会误会我是别人,不过是我用些记忆哄骗他几句,他还当真了。”
她再次晃了晃魂体,语气悠然:“我只是溯洄,哪怕如今没了身份,我也不会是别人。”
是啊,渠兆春抱着捞一把秦舒残魂的目的时,大概也忘记溯洄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他太像是孤注一掷打了一个秦舒还在的赌。
不知道该说笨还是固执。
“可是等一下,”烜鹤突然抬起头,“一共有两只折还啊!这又是怎么回事?”
对欸一共有俩!这个是溯洄,那另一只呢?
“嗯?”魂体歪了歪头,“不知道。”
池笺:……
风听竹捏了捏锁魂囊,似要调动另一只折还。
就在此刻,天色忽然忽闪了一下,是的,就是忽闪,像眨眼睛那种变了下色。
池笺几人头顶的空气紧跟着产生了些微波动,熟悉的气息自后而出,竟是朔游。
他看起来一直在上空关注着地面的动态。
直至现在,面色苍白的黑衣少年踉跄落地,眼圈通红,视线紧紧盯着锁魂囊。
他语气颤抖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