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父母已经存了点积蓄,准备下学期一开学就让妹妹也来省城读书的。可是父亲所工作的地方,那个没良心的工头,总是拖着不给他们工资。父亲这几天为了这事没少回家发牢骚。最后,他们干活的一大帮子人去找了信访部门,最终得到的答案是“等着”。父亲只能天天去盯着。不知父亲若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建起的高楼,会作何感想。
我只知道我们缺钱。快放寒假了,父亲的工资还没有着落。我们很需要一笔钱。
没有钱,妹妹就不能来省城。
没有钱,这个年就不能好好过。
钱是最好的东西。它可以给妹妹买她喜欢的各种物品。
钱是最坏的东西。它把人分为三六九等。没钱就被人轻视。
我在省城读书。我不快乐。
我在省城上学的每一天,我都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我不像别人,生下来含着“金钥匙”。我很要面子。我装作很孤傲,不好惹。我不爱搭理同学,却不是因为我天生就不爱说话。
像我们一般大的年纪,哪有人不爱热闹呢。只不过害怕最后的结局还是散场,不如先开始就别交心。
“小宸,我回来晚了。”我正在写作业,父亲回来了。他今天回来得格外晚,想必是讨账又没讨着。
他一进屋,外面的冷空气立即涌了进来。本就不怎么明亮的暖黄色灯泡下,光线减弱了不少。
我抬头望向他,他勉强地笑了笑,似乎在为他的出现而感到抱歉。父亲在床沿边坐下来,脱下解放鞋在地上蹭了蹭,然后半个身子歪在床背上,似是要睡着了。母亲刚巧从厨房那头过来,嗔怪道:“小宸,怎么不帮你爸盖一下被子啊。”
“哦。”我随口应着。一边熟练地拽起被子的一角,帮他掖好。
我坐回木桌前继续写作业,头脑里却全是一些不该有的杂念。母亲在一旁翻找着什么。突然,她伸手抖了抖了我的校服外套。一个小小的亮晶晶的东西掉了出来。
“小宸,这是什么?”母亲突如其来的一声严厉的呵斥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终于,还是被发现了。母亲正拿着不属于我家的那件东西,端详着。我面不改色地瞥了一眼那抹闪光,淡然道:“地上捡的。”
“哪里捡的?”母亲显然不相信。
“学校附近捡的。”我顿了一下,选择继续扯谎。
“小宸,爸妈平时是怎么教育你的?”父亲醒了,沉声反问。
我终于忍不住了,连同这几日的担忧情绪全部爆发了:“为什么?为什么外面的坏人那么多?别人辛辛苦苦干了一年,会不给人工资?我就是恨!我恨那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没有钱,妹妹就不能过来读书。谁都知道,省城的老师比我们那里的要好…”
“够了,小宸,”父亲出言打断了我后面的话,“你今天先别写作业了。你现在跟我出去冷静冷静。”说完这话,父亲不由分说地把我架出门外。“放开我,我要回去写作业!”我挣扎着。父亲的劲很大,嗓门更大:“你看看你自己一天到晚都学了什么?!不许回去!跟着我!”
“你要把小宸带到哪里去啊?”身后传来母亲单薄而忧心的声音。父亲从外面反锁了大门,一边叫嚷:“不准给他开门!我们一会儿就回。”
外面的风果然很大。父亲裹紧了外套,迎着风往街上走:“跟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