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少白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
津门古街,众目睽睽。一个脏兮兮的草原小丫头死死抱住他:
“爹!你欠俺娘八年蒙古包钱!”…
角落里,小男孩摆开少林架势:姐,削他不?
小女孩嚼着泡泡糖:弟,让他跪在海河边唱《亲亲我的宝贝》……
九月的海河,在清晨中带着煎饼果子的油香,用麻花的曲折,把独有‘津味儿’送向远方。
忽可兰推开吱呀作响的绿漆铁窗,津门上空飘荡的‘麻事’和‘麻味’,把她的思绪呛回到了那片辽阔却已干涸的草原。
租来的顶楼单间,十平米,塞得满满当当;霉味、奶豆腐的微酸、蒙药草的清苦,交织在一起,也没有压住她心中的苦涩。
“娘,快看快看;”
“下面红轮子车车,跑得飞快,比咱家的勒勒车亮多啦!”
七岁的无凭如同草原上不安分的小羊羔,踮着脚尖,小脸几乎贴到玻璃窗上。
松散的羊角辫,随着她的兴奋在跳动;晨光中,粉嫩的小脸,映衬那双过分清澈的大眼睛;眼神中,跳跃着不寻常的异彩。
角落里,盘膝坐在破沙发上的无痕,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一块光滑的鹅卵石,沉静如同入定的老僧。
只有那双过于沉稳的眼眸深处,偶尔掠过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犀利。
昨夜,楼下阴影里那辆停了很久的黑色轿车,车上不怀好意的男人,还在他幼小的记忆中徘徊。
忽可兰走到女儿身后,粗糙温暖的手掌揉了揉女儿细软的头发,眼中带着化不开的愁容看向不远处的海河。
“那轿车,贵着哩。”
普通话加着浓重的蒙语腔调,带着草原风沙磨砺出的质感,柔情中透着女汉子的豪情。
“呀!车里那个戴帽子的叔叔…,心口有团黑雾在一跳一跳的!像…像草原上要下雨的黑云朵!”
无凭猛地捂住眼睛,小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声音带着惊惶。
忽可兰心猛一沉!
女儿这双能‘看见’的眼睛,在草原上已预示过太多福祸;她下意识地将无凭护在怀里。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而又沉重的砸门声响,带给人一种极度不安。
沙发上的小无痕,如草原上的小狼,一个无声的窜起,瘦小的身体已紧贴在木门背后。
摊开的小手掌里,不知何时扣住了一枚边缘锋利的碎瓷片。
敲门声停了。
原本安静的顶层过道,死气沉沉;楼道的穿堂风,带着不祥的预兆,吹进门缝。
忽可兰,左手拍着紧张的心;将无凭护在身后,右手探入怀中,握住那个贴身藏着的针盒。
冰凉檀木盒里的银针,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无痕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绷紧的小身体,蓄势待发。
片刻安静之后,杂乱的脚步声远去,显然不是一个人。
无形的压迫感,随着脚步声远去并没有完全消失;留下了让娘仨恐惧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