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诗(1 / 1)

清晨,又是一股熟悉的清香唤醒了虞云襄,他眼睛都没睁开,便知道又是清儿。

“清儿,你每天都要这么把我看醒么?”虞云襄并未起身,而是转身侧卧,与趴在床边的清儿对视起来。

“我看你每日睡觉都是眉头紧锁的,额头上也全是汗珠,怕你又像上回那样吐血晕倒,便来守着你。”清儿托着下巴,认真的说道。

虞云襄有些感动,拉过清儿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枕着清儿的手呆呆的看着这个时刻关心着自己的姐姐。

他自从上回急火攻心吐血晕倒后,便每日做噩梦,有时是梦到一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有时是梦到虞清泓要杀自己,总是睡不安稳。而昨夜,他竟梦到清儿惨死在自己怀里,任他如何呼喊也无力回天。而醒来后看到清儿就在自己身边,当下心里十分高兴。

他曾想过很多次,如果清儿不是影门出来的侍卫,而是真真正正的侯府公主,一个有着正常成长经历的人,那该有多好。

清儿看着虞云襄的表情,知道他在深思,便也没有抽回手来打扰他,而是用另一只手拿着丝巾替虞云襄擦拭汗水。

她从小便善于观察,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早已看出,眼前这个弟弟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心思却极重,同理心极强,总是会胡思乱想,搅得他自己压力重重,不得安宁。

她每日看着在睡梦中挣扎的虞云襄,除了心疼,也庆幸自己太过幸运,从来没有烦恼,放眼整个临天,能牵动自己内心的就只有虞清泓、虞云襄和流影仨人。

一阵热流划到清儿的手心,竟是虞云襄的泪水,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完全无法理解虞云襄为何总是如此多愁善感,明明贵为虞侯之孙,身后又有虞门撑腰,却总是眉头紧锁。同时清儿也在暗暗责怪自己太过愚笨,无法帮助虞云襄排解心中的苦闷。

“清儿,等我再长大些,娶你可好?”虞云襄望着体贴的清儿,突然问道。他此时并不知道婚姻意味着什么,只是懵懂的知道自己想要清儿一直在自己身边,而结婚是他唯一知道的方式。

“嗯。”清儿淡淡的应道,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她也不知道婚姻的意义,只是觉得这样便可以一直陪在虞云襄身边,就答应了下来。

“哪有姐弟俩私定终身的?不合礼俗,不合礼俗!”门外传来虞清泓憋着笑的喊话声。

清儿吓得抽出手,虞云襄也赶忙拭去泪痕,两个人都羞得满脸通红。

“山羊老头,你身为堂堂虞侯,虞门宗主,居然为老不尊,偷听别人的闲话。”虞云襄气道。

“你房门大开,老夫刚巧路过听到,怎的算偷听呢?”虞清泓边笑着边进房内。

清儿起身给虞清泓沏茶,虞清泓仔细打量着自己收的这个孙女,也是颇为满意的捋了捋胡子。

“襄儿,如果将来你想娶清儿,而清儿也愿意嫁与你。那老夫便替你们做主,让清儿改籍,明媒正娶,风光大婚。”虞清泓对二人说道。

“哼,好像谁稀罕你似的!”虞云襄边穿衣服边不屑道。

“清儿稀罕!”清儿脱口而出,随即发现不妥,又红着脸低头沉默了。

“清儿乖,爷爷觉着襄儿这小混球配不上你,等过些日子,爷爷替你再寻个王公贵族的俊朗公子如何?”虞清泓喝着茶,笑问道。

“不要,清儿只愿陪在爷爷和襄儿身边。”清儿慌忙道。

“我是小混球,你便是老混球。”虞云襄愤愤道。

“好了,不要闹了,今日世子淇邀我等参观国公府后花园,但老夫要出府去办点私事,你带着清儿同去招架应付吧。今日便不用再装疯卖傻了,但是仍不可让人知道你练过武,令牌与圣旨随身带着保命,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示人。清儿,如遇危险,你先保护好自己,再管那臭小子,切记,略施小惩便好,万万不可伤了那世子淇,否则不好交待。”虞清泓交待道。

“略施小惩又不能伤着他……好难办。”清儿认真的思索起来。

“总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虞清泓突然有些担心起世子淇来,只希望他不要轻易惹怒清儿便好。

虞清泓走后,便有下人来传虞云襄与清儿用早膳。二人与世子淇及几位内官用过早膳后,便一起来到后花园。

世子淇看着眼前的虞云襄,感觉对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不似昨日那般任性跋扈,倒是多了几分清雅脱俗。心下疑虑,却马上又被一旁的清儿吸引住了注意力。

今日的清儿,一袭淡蓝色的长裙,外面套着一层透亮的薄纱,曼妙的身段,轻盈的步伐,如同一只可人的小狐狸,在世子淇心里不停的乱窜着。

“待君父归来,我就求他去向王上请求赐婚,姑姑贵为太后,又极为宠爱我,一定会依了我的心愿,让王上同意赐婚的,到时这虞侯府还能违抗王命不成?区区侯府千金,能嫁入国公府,实属高攀了,可是如此可人儿,比起我世子府里那几个庸脂俗粉,实在是令人垂涎的紧啊。”世子淇心里盘算着,眼珠子在清儿身上贪婪的上下打量着。

不一会儿,众人便来到后花园。华泽城地处南部,四季气候宜人,万物常青,如今已是深秋,却依然天高气爽,百花争艳。国公府虽然比不上临天王宫,但也自有其独特风格,后花园里亭台楼阁精美无比,融于美景中若隐若现;假山流水浑然天成,布局精巧;小桥石汀曲径通幽,花团锦簇;古树竹草错落有致,花香鸟语。

虞云襄初见如此精美的园林,顿觉神清气爽,怡然幽清,心里也是暗暗赞叹。

“华泽公国府,花园艳绝城。

美景万金造,国公独安享。”

世子淇为了在清儿面前表现一番,也为了羞辱不学无术的虞云襄,即兴吟了一首五绝,引得随行的众内官连连称赞,马屁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捧得世子淇心情舒畅,好不舒服。

他得意地频频在清儿面前摆弄自己昂贵的衣服,像一只发情的孔雀,不断的展示着自己美丽的雀翎。

“噗……”虞云襄听到这首不伦不类的诗,差点笑出声来,这种不合平仄也不压韵脚的诗,如果出在自己身上,是要被虞清泓笑一辈子的。而且全诗尽是炫耀财富,实在是玷污了如此精美雅致的景色。

“公子襄何故发笑?是我做的诗不好么?”世子淇有些发怒,但仍是压制住了,虞侯昨日说自己这个孙子不爱读书,料想虞云襄也没啥本事写诗,当下便打算羞辱一番。

“云襄笑如此美景,配上世子淇的美诗,实在是绝妙,绝妙啊。”虞云襄脸上的笑意从未停止过,世子淇一时也不知道他是明夸还是反讽。

“公子襄也是自幼饱读诗书的世家公子,不如你也吟诗一首,让我等见识见识?”一位内官听出了虞云襄的嘲讽,便争着上前为世子淇助攻道。

世子淇正愁该如何羞辱虞云襄时,听闻家臣助攻,心中暗喜,冲家臣投去赞许的目光。而那位内官见到世子淇对他投来赞许的目光后,心中也暗喜。

“曲径通幽处,繁花似锦来。

奇山扶雅木,玉带绕亭台。

观此绝园景,诸君莫羡怀。

国公忧社稷,夙夜未归宅。”

虞云襄不经思索便缓缓吟出一首五律,他并非有心要和世子淇比拼,而是确实被这美景所吸引,同时感念华泽君戎马倥偬,打下这一片美景,却远在朝堂,忧君思民,不曾有闲暇好好安享这花团锦簇。

世子淇与众官听闻此诗,当下又惊又羞,惊的是昨日跋扈无知的公子襄,如今仿佛变了个人,竟是如此的腹怀笔墨。而羞的是,在列的要么是青衍公的孩子,要么是青衍公的家臣,却还不如一个外来的孩子体恤和感恩青衍公。

众人感念青衍公恩情,心里也不由得暗暗赞叹起来。世子淇羞愧不已,对虞云襄的敌意也缓和了不少。

“襄儿好棒!”清儿兴奋的拍起手来。

本来已经对虞云襄心生些许敬意的世子淇,看到清儿夸奖虞云襄,又不服气起来。在他的认知里,清儿与虞云襄是亲姐弟,所以他虽然并不会嫉妒虞云襄与清儿的亲近,但是虞云襄如此在清儿面前把他比下去,他心里仍旧很是不满。

“公子襄好文采,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胸怀,实在是令老夫钦佩。老夫乃府内司徒,欲与与公子襄切磋诗赋一二,斗胆请世子命题。”一老者瞧见世子淇面露不悦,便站出来想要替世子淇找回些面子。

虞云襄虽知其意图,却仍点头表示同意。他如今诗兴大发,也想直抒胸臆。

“请世子出题。”司徒向公子淇请示。

“那就以这位美若天仙的虞侯府千金做题吧。”世子淇色眯眯的盯着清儿说道,盯得清儿浑身不自在,缓缓拔出发钗,但想到虞清泓的叮嘱,便又作罢了。

“那老夫便献丑了:

笑靥如花香四溢,清颦媚骨艳闺台。

佳人应是天仙降,误入人间世子怀。

千金配世子,佳人配才俊,老夫有感而发,贸然乱配鸳鸯,还请世子恕罪。”这个司徒早已看出世子淇对清儿有意,便借着作诗讨世子淇欢心。

“好诗!好诗!知我者,司徒也!”世子淇高兴的夸赞起来,眼睛不曾离开过清儿。

司徒得到夸赞,心里得意起来,对虞云襄道:“老夫抛砖引玉,轮到公子襄了。”

虞云襄看了看清儿,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与心疼,随即缓缓说道:“司徒好文采,云襄不才,狗尾续貂了:

应是韶华花盛季,却遭雨打半飘零。

金钗难去红腥渍,我愿余生换水青。

司徒觉得如何?”虞云襄作完诗不敢看向清儿,而是径自问向司徒。

“清儿小姐如此佳人,公子襄虽文采卓著,却出此阴暗诡谲之句,实在是不合风雅,此番司徒险胜。”世子淇看向清儿,此时清儿双眼含泪,默默的看着虞云襄,便以为清儿是因受到羞辱而噙泪。于是愤恨起虞云襄竟如此亵渎清儿,便替清儿出头埋怨虞云襄道。

而此时的清儿,却是满心惊喜和感动,如果虞清泓给她的是再造的恩情,那虞云襄给她的便是相知相惜的平等的感情。“我愿余生换水青”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浪漫的诗句,如知己,如相依,充满了浓烈的情感,令她无比感动,要不是外人在场,她恨不得立马扑上去拥抱虞云襄。

“唐某乃府内司寇,方才公子襄惜败一轮,那此轮便由唐某与你切磋吧。请世子出题。”司寇怕功劳全被司徒独占,也急忙出来毛遂自荐。

“那此轮便以华泽国为题吧。”世子淇觉得方才找回了些面子,又替清儿数落了虞云襄一番,当下心情明媚起来。

司寇沉思片刻,高声道:“唐某胸中已得诗句,诸位且听:

广袤华泽地,丰饶沃土盈。

蓝军多壮志,天子赞清平。

堂上国公圣,堂前世子明。

臣民呼盛世,声巨震朝廷。”

司寇方才吟毕,便赢得满堂喝彩,夸国公和世子的诗,且不论水平如何,但一定是最得人心的。

“唐某每每谈及华泽,均感念于青衍公及世子之贤明广志,数次感恩涕零,如今借此诗赋,以抒效忠之志。献丑了,献丑了。”司寇看着面露喜色的世子淇,趁机表了一番衷心。

“声巨震朝廷?司寇欲反乎?”虞云襄听着司寇为了拍马屁而作的句子,一肚子坏笑,佯装严肃地着责问起了司寇。

司寇听闻虞云襄的话,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慌忙向世子淇说道:“冤枉啊,世子明鉴,下官的意思是朝廷能听到华泽臣民由衷对华泽君与世子的欢呼称赞。”

“司寇的意思是,如此反诗,是对华泽君与世子淇的赞扬?大胆逆贼,你自己存有逆反之心,却企图连累他人,实在是居心不轨,其心可诛!”虞云襄心里虽然知道自己现在做的是“文字狱”那一套险恶狠毒的招数,却也想看看面前这个代政理国的世子该如何面对和处理,嘴上便越发不留情。

“冤枉啊,世子,下官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司徒又惊又慌,跪在地上不停喊冤。

“叉出去,待贵客走后再审议定罪。”世子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司寇忠心,自己不会责罚他,但虞云襄抓住了把柄,他不好徇私,只能先暂避虞云襄的锋芒,委屈一下自己的家臣,先让他去牢里避避风头。

待司寇被侍卫带走后,世子淇又气又恨,又自觉是己方理亏,便转移话题道:“虽然司寇此诗略有不妥,但毕竟是做了,还请看看公子襄的文采。”

“云襄此番来到华泽城,心中有感:

天子恩泽地,华泽富庶城。

六州同奋业,百姓共勤耕。

肱骨齐相佐,明公志远腾。

六合襄盛世,天赋万年亨。

不知诸公心中的华泽,与云襄心中是否一致?”虞云襄此诗是在见过南滨百姓,太守李常等地方官员,以及威严的华泽军后,有感于他们兢兢业业,恪守本职,造就了这华泽安平盛世,才有感而发。

“好诗,好诗,这便是我等心中的华泽!”众人听完此诗,纷纷由衷赞叹道。就连世子淇,也是不由得点头认同。

“公子襄如同文曲星下凡,我等自叹不如,今日切磋,公子襄夺魁,诸位前辈没有意见吧。”世子淇虽然内心依旧不服,但是虞云襄几首诗确实是文采斐然,胸怀宽广,再斗下去,只会颜面尽失,只好赶紧作罢。

“且慢!”

一个洪亮而有力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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