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的轮廓在昏沉的天色下显得愈发可怖。
高耸的哥特式尖塔、斑驳的灰白墙体，以及正门前那些繁复的雕塑，无一例外都给姜祈生带来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在守夜人的带领下，他们一行人走进正门。只见大厅穹顶高耸，充斥着皮革和金属的气味。一架恢宏的管风琴矗立在正中央，金漆包裹的琴管在烛火映照下发出诡异的光晕。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规模的管风琴，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韩璐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确保自己和守夜人隔开一定距离后，才在罗玉堂面前迅速比划了个“四”的手势。后者沉默地做了回应。
那是手语中的“大于“，意思大概是副本玩家不止他们四人。
他们特意用手语交流，防的是谁不言而喻。只可惜没料到姜祈生这个新人，恰好懂些手语。
她面色不变，始终表现出一副茫然无措的神情。
大厅连接着昏暗的走廊。这座古堡维持着十八世纪的老派传统，入夜后仅依靠蜡烛的光亮照明。
走廊两侧悬挂的大多是肖像，泛黄的画框中，闭目沉睡的男女整齐排列，像是被强行凝固在某个瞬间，下一秒就会睁开双眼。
姜祈生的视线扫过画像下方的文字。
「爱伦·德维尔，德维尔家族最伟大的女巫，于1612年死于女巫审判」
「埃德蒙·德维尔，怪人、野兽、科学家，于1793年死于断头台」
……
她嘟囔着按顺序念过去。
“德维尔家族从不流淌凡俗之血，先祖们无一例外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守夜人的声音幽幽响起：“能见到德维尔这一代的家主，将是你们毕生的荣耀。”
女巫、怪人、野兽……
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词。比起荣耀，更像是某种诅咒，姜祈生暗自思忖。
“被取下来的画像呢？”
她敏锐地注意到左侧中间有一个位置空着，看样子这幅画是最近才刚取下来的，墙纸没来得及换，还保留着画框的痕迹。
下方留有文字介绍。
正打算低头细看，一阵穿堂风突然掠过走廊。
用以照明的蜡烛全部熄灭。暖光消散的瞬间，走廊黑得像被一张扔进了墨汁的纸。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几人不约而同选择用沉默面对突如其来的黑暗，全都不敢轻举妄动。
几分钟后，姜祈生试探性地喊了韩璐以及其他人的名字，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气氛一时间诡异到了极点。
按理说，这么近的距离，他们不可能没有听到姜祈生的呼喊。
然而，现在顾不上其他几人的死活，因为一阵隐约的怪声正从她背后传出，很近，像是什么人在窃窃私语。
【滋……】
【滋……】
【滋……我…的……】
说不出那是什么声音。
低沉、阴郁、邪恶，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这声音吸引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听清这人到底在说什么。
脚下不由自主便朝着声音的源头走去。
姜祈生知道自己不对劲，拼命想挣脱这种奇怪的状态，几次试图稳住心神，却又马上被吸引了过去。
【离开……】
【离……开这里…】
【我的……我的……】
【逃不掉了……】
身体彻底不受控制，一种突如其来的巨大恐惧淹没了她。
这并非是她的情绪。
而是……
其他什么东西的……
就在这时，黑暗深处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一双手忽然朝她伸了过来，捂住了她的双耳。
被物理隔绝后，那声音蛊惑人心的作用立刻被削弱了。
一直处于神经绷紧状态的姜祈生，发现自己身体受控后，下意识用力挣扎了几下。然而，制住她的东西力气极大，一时之间她动弹不得。
“韩璐？”
她试探性喊了一声。
黑暗中那人没有反驳，拽着她的手臂就向前狂奔起来。
姜祈生忍着膝盖的钝痛跟着他。被这么一刺激，脑子里那种奇怪的声音立刻全没了。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可姜祈生却莫名觉得很挤，连带着脚步声也觉得杂乱。
就好像，
这里有很多人……
渐渐地，前方出现了光亮。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没事吧。”
韩璐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像是穿透了某种不知名的屏障，逐渐清晰起来。
两侧烛台上的蜡烛在无人点燃的情况下依次亮起。
姜祈生低头看着自己小臂上的红印，心道这姑娘比看上去力气大多了。
如果不是她，自己很可能会迷失在那奇怪的声音中。
“刚才，谢谢你……”
她走到女孩身边，轻声道谢。
“可我没拉你啊？”韩璐眼神茫然：“玉堂哥突然喊了声‘快跑’，我们跟着他冲出去时，还以为你肯定跟在后面呢。”
“你真没拉我？”姜祈生听了韩璐的话一怔，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真没有！”韩璐有些着急，伸手覆盖上姜祈生小臂的那一圈红痕，试图证明给她看：“我骗你干嘛。”
“我作证！刚刚我全程盯着直播间，璐璐那里基本是一片黑，除了跟着玉堂哥以外就什么也没做。”
“不过，那条走廊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好恐怖。”
“既然是肖像画，保不齐会有冤魂，以前不是迷信什么照片能吸取人的灵魂吗？”
“那是照片！又不是肖像！”
韩璐直播间里一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躲什么，你看啊。”
姜祈生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下意识红着脸躲闪。她没什么朋友，不太习惯肢体接触。
女孩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泛着健康的粉白色。她的手在女生里也算得上小巧，握上姜祈生的小臂根本无法完整留下一圈红痕。
如果不是韩璐……
那刚才是谁？……
意识到不对劲的姜祈生沉默片刻，脸色苍白，呼吸不受控地变快。
“江江？江江？你到底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猛地一颤，靠着这一声呼唤，才回过神来。
“没……没事。”
姜祈生勉强扯了扯嘴角，却感觉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她不敢接着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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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堂风。常有的事。”
守夜人不知何时站在一扇门前幽幽说道，仿佛刚才骤然熄灭的烛火和背后传来的奇怪声响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自然现象。
奔跑中几人已然来到了走廊尽头。
罗玉堂和唐刀男面色不虞，对守夜人的解释充耳不闻，绕过他便径直推开了面前那扇精致古朴的门。
会客厅与城堡阴森恐怖的氛围十分割裂，透露出一种不和谐感。
巴洛克风格的暗纹壁纸、垂悬的水晶吊灯、猩红的天鹅绒家具、波斯地毯，以及传出温暖火焰的壁炉表明——
这个会客厅完全是以奢华为设计理念布置的。
打造它的人似乎下了某种决心，要将这里的一切连同孤寂的岁月一起锁进这座永不褪色的金色囚笼。
会客厅中已经有不少人，姜祈生数了一圈，十一人，大概都是玩家。
主位上的男人有着一头金发，皮肤苍白得能看清皮下青紫色的血管。那双碧绿的眼眸诡异地收缩着，瞳孔细如针尖。当他微微勾起嘴角时，露出的犬齿异常尖锐，在烛火映照下闪着寒光。
不用介绍也能猜到，他必然是守夜人口中的男主人。
“看来我们的新朋友到了。”他停下与其他人的交谈，起身站至他们的面前，“欢迎来到猩红古堡参加我的婚宴。特别是您，女巫小姐。”
他握住韩璐的手，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这座古堡已经很久没有女巫到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