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温衾进入幻境后，一切人形都化作飞灰消逝，只剩他亲自布置的大殿与原地扣扒金仕女像的江俟。
沈温衾闭眼不想去看气的他脸绿的弟子，身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又握紧。
他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这还是个孩子，看到亮晶晶的东西好奇是应该的，他年轻的时候不也热衷于囤积这些亮晶晶的财宝嘛，直到现在都在屯，所以是可以被原谅的，她还小，她不懂事，她只是没去世俗历练过，还不能经受住财宝的诱惑，不能怪她。
毕竟不是她的错，是亮晶晶太吸引人了。
内心拉扯许久，忍了又忍，才勉强压下要扇她的冲动。
江俟倒是奇怪这位沈前辈进来去除幻境后就在那里站着不动，是还没想好怎么夸她嘛？难不成是有什么心事嘛？
不理解但尊重。
善解人意的少年摇头晃脑琢磨一会儿后，装模做样地想把雯月收起来掩饰她之前扣扒金像的行为。熟料手中的雯月自作主张再次劈向那块金仕女像，金色的剑意与金像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在空荡沉寂的大殿上显得极其嚣张。
江俟瞪大了眼睛看向罪魁祸首雯月，剑灵的意识透过剑身对上江俟的视线，还以为剑主是在惊讶于它的伤害，看那块金像，即使是有灵韵环绕，不也被它轻轻一剑砍断。
剑主扣了那么久的金像一定很喜欢，虽然雯月不明白为什么剑主只砍了一下就要把它收起来，但是勇敢忠心的剑灵会主动向剑主展示自己的实力，瞧它那一剑，干脆利落，力道十足，绝对是当世第一剑。
剑灵骄傲地在江俟识海中哼唧，等着剑主来夸它。
江俟只想把剑灵从识海掏出来打一顿，她都不敢想这位沈前辈会不会因为她太放肆一剑过来把她当场削了。
少年僵硬地站直，悄咪咪地瞄着那片玄金色的衣角。
沈温衾本来都打算心平气和地引导年纪尚小的弟子，但是这意料之外的动静彻底崩碎了他的理智，额头上青筋都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当着他的面还不知收敛，道乾的这个小徒弟未免太不知所谓，先前看她还有几分礼貌，也没有人间出身的拘谨，进退有度的，他还以为真让道乾捡到好苗子了，果然什么样的师傅教什么样的徒弟，如此贪图财物，能修出什么正经道心。
沈温衾越想越气，一巴掌就冲着江俟的后脑勺呼上去，他恨呀，指望她日后成器反抗天道不如指望他雪峰上有野草能成精，天道半道改命格八成就是因为她这不成器的性子。
被困幻境之后拢共没出三剑，手中的剑都饥渴难耐，她却安安分分趴在柱子上，连干架都不积极做什么剑修，不如转行画符去。
“解释。”
青年手还按在江俟的天灵盖上，随时准备再扇一巴掌。
被一巴掌扇的脑壳发懵的江俟垂眼撇嘴，忌惮着头顶上依旧慈爱地揉头的手掌，她摆着可怜巴巴的样子，语调也是委屈的，“前辈扔下晚辈就跑了，晚辈不知如何破局只得自己摸索，看这柱子上的仕女像灵性便以为能破出幻境。”
脑后揉搓的手掌有人皮的柔软，却凉的像是块雪峰上的寒冰，冰块在江俟头顶搅动着，成功盘出个鸡窝似的发型来。
江俟扮可怜就是看着这位上来就是指点的态度，见她贪财的作为也只是呼一巴掌，明显是以长辈自居懒得与她计较，只要解释说得过去，应该能放过她。
她手上还有金像残留的灵韵在指尖环绕，这整个大殿上的东西多少都有这样的灵韵，非普通的金银世俗之物可以比拟，即便是修真界也算是好东西，而这些难得的好东西都是出自沈前辈的手笔，她垂眼看沈前辈的衣摆，玄衣上的金线似乎都在发光。
沈前辈，简直是行走的修真界财神。
沈温衾勉强接受她这个解释，放下了手掌。
小女孩的脑袋瓜子摸着倒是温温热热的可爱，就是品行不行。
沈温衾不想再与这师徒二人打交道，做师尊的沉默寡言还愚笨，做徒弟的贪迷世俗财物指不定还好色，与他们多待一天他都觉得窒息，青年转身临要走前又想起什么似的掏出一个芥子袋扔给小姑娘。
江·小姑娘·俟喜笑颜开地接住芥子袋，芥子袋上没有禁制，神识只是挨得近些就差点被浓厚的灵气熏晕，要么是堆积成山的灵石，要么是与聚灵有关的天材地宝，或者大胆一点，两者皆有，江俟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嘴都要笑咧了，但她还是矜持地抿嘴收敛笑意，抬头用疑惑的眼神询问他是什么意思。
一定是送她的对吧。
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珠子就那样看着他。
在江俟的眼里，沈温衾此时浑身上下都冒着金光，亮闪闪的，那双看久了有些邪肆的狐狸招子也显得面目和善，果然是行走的财神。
青年表情平淡，说话的语气也淡的四平八稳，“见面礼。”
仿若芥子袋中成堆的灵石宝物只是些微不足道的玩具，不过对他来说，也确实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他真正收藏的东西，随便流出来一件送人都能招来天劫。
沈温衾下意识摩挲手掌，大拇指又习惯性搭上食指的关节，却感受到与以往不同的温度，是刚刚揉头的时候沾染上的，青年默默想着，他可不像道乾一样抠搜，连小孩的见面礼都不给。
“你既然可以能破除帝王身上的威压，想必对金玉轶的体悟也有加深，日后勤加练习未必不能施展出金玉轶十分之一的威力。”
金玉轶写的不是富贵而是帝王身后的尸山血海，在璀璨珠玉的盛景之后掩藏的浓稠贪欲恶念，由此催生出的剑招。
挥出的每一剑都掺杂着帝王家的血腥气，看似璀璨绚烂的剑招，实际上每一次挥剑都带着尸骨的腐臭味，不是什么正派的剑招，可能正是因为如此才有许多修真界的正直剑修悟不透金玉轶，索性发展成剑舞来遮掩他们愚蠢的悟性。
沈温衾走的干脆，幻境撤下的一瞬他人就没了影子。
道乾还倒着茶水，转眼一瞥就看到了刚出幻境的江俟，他记着这个弟子早夭的命格，也乐得对天道看重的小孩多几分耐性，语气相比沈温衾温和不少，“那位沈前辈在各宗峰主中都有交好的朋友，偶尔出关也指导些弟子，在修真界一向风评极好，日后若是再遇见他有不懂的可以问问。”
道乾也怕沾染上江俟身上未知的因果，果断选择往沈温衾身上分摊一些。
江俟也希望能再看见沈财神，说两句话就扔芥子袋什么的，完全抗拒不了，风评难怪会好呢，谁被人用灵石砸了不心动啊。
“弟子明白。”
少年在小院夜色中垂头应声，是极为持重的样子。
道乾完全不能把眼前的人与幻境中扣扒金像的人联系起来，一时有些沉默。沈温衾走了，他自然不会多停留。
“内门大比就在十日之后，这几天你安心修习，大比后便拜入乾元峰，平日里若是有难处便找宁辛。”
一贯的叮嘱，安心修炼，有事找师姐。
道乾说完便也走了，还顺走了桌上的茶具，连一滴水珠都没留下。
江俟：......
所以，道乾才是仙宗财务部的吧。
道乾倒不会图一个弟子的茶具，只是他辛苦攒的茶叶泡都泡了不能浪费，本来给弟子喝了也没事，但是沈温衾刚顺了他一整盒茶叶，他如今还在肉痛，是一滴灵茶都不想浪费。
老年人爱好不多，泡茶算是公认的消遣，喝茶少不得要讲究些，损失那么多灵茶足够让他难受许久了。
江俟看了眼空荡荡的石桌，意外觉得顺眼，便不打算再准备茶具，她这小院平时也没人来拜访，茶具于她而言，就是一套看起来好看的摆设。
被道乾和沈温衾闹了半宿，天边都隐约有了白光，江俟更是毫无睡意，于是少年提起雯月，抬手就是一指弹。
幻境中这猪队友坑她的事还没完呢。
雯月被弹了脑瓜没敢反驳，它也意识到自己当时坑了剑主一把，但是剑灵还是个宝宝，怎么可以怪一个懵懂的小孩子！
江俟又弹了一下，力道加重许多，如愿听到识海中雯月低低的抽泣声了，被坑害的心灵舒服了不少。
人在难受的时候果然需要一个受气包发泄。
雯月牌剑灵受气包，怕疼易哭好欺负，大家用过都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