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毫无征兆的下起了雨,连绵的细雨滴答落在屋檐,转而变得迅猛,打落了枝头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花儿,整朵整朵的落下,有的埋进泥里,有的飘浮于水面上。
景时撑着油纸伞伫立于池塘边,雨滴融入于水,圈圈涟漪荡开了波纹。
他面冷如冰,低低垂着细长浓密的睫遮住眼底起伏的暗涌,一改平日里乖巧温和的模样,满脸阴郁地死死盯着水中已经死去的鱼儿。
若是此刻有人对上他的眼便能发现那双深色的黑瞳染上了一抹猩红。
忽然,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猛地抬眼望竹苑深处望去,他看见一只灵兽幻化成人形被玄珩放在床上,女孩红润白皙的脸上平静如常,丝毫不知玄珩正用法术将她体内的魔族气息隐藏。
景时勾起殷红的唇角,似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原来,他把你藏在这儿了。”
显然,此时的景时非彼景时,控制着他的是魔君麾下——影妖。
以吸食人的魂魄为生,擅长附身伪装,是一只藏行于伪装之下的妖魔。
影妖抽出魂魄往魔界的方向而去,在意识回来的那一刻,景时只感觉头有些昏沉,手里还拿着那把油纸伞伫立在池塘边,目光低垂便瞧见刚刚那条鲜活的锦鲤此时已然没了声息。
景时微楞,抬手将鱼儿从水里捞出,淡淡的绿光萦绕在鱼的周身,没一会儿鱼儿又重新恢复了呼吸在空中挣扎着想要回到水中。
景时眉头舒展,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缓缓将鱼儿放回池塘转身回到屋内。
离开时担忧的目光再一次望向竹苑,只希望师父能早点把小白治好。
这场雨一下便是整晚,直至清晨才停,太阳藏在云层身后,透出的光晕笼罩着不远处青峰山的山头,飞鹤鸣叫,凉风习习。
青石台阶上的苔藓像是重新染了绿色,格外亮眼。
叶昭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她醒来时便已是天边黄昏。
望着窗外的麻雀飞跃枝头,叶昭感觉浑身上下轻松了不少,那股炸裂的头疼感已经消失,更关键的是她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原身!
没想到刚刚那老东西不是要杀她,竟然真信了自己的鬼话把她变回去了。
叶昭还没高兴几分钟,一运功便发现她身上一点魔族的气息都没有了,但内力还在。
这是怎么回事?
叶昭难以置信的再次运功想探寻身上魔族的气息,但确确实实不见了。
难道是那个老东西搞的鬼?
叶昭连外衫都来不及披,穿上鞋便急匆匆地去找那老东西。
深秋的温度已经逐渐染上了初冬的寒,虽不是刺骨的冷,但也足以让人打个寒颤。
不远处湖心孤亭之中似有一人影伫立,仙风道骨,白发玉簪,只背影便叫人联想出一副如仙人之姿。
叶昭望向那处,实在不解这么冷的天不好好在房间里待着,跑到湖心中间的亭子那里站着吹冷风做什么,脑子跟有病似的。
她又四处看了看,除了假山和石头,就只有面前这一湖水。
湖面铺上了层层枫叶,透过云层照下来的金色霞光反射在落叶间的水色之中,湖中偶有涟漪荡开轻微拨动着枫叶。
若是闲情雅致之人看到此景恐能借景抒情,张口一句名人诗句。
但是对叶昭这种别说上学读书,识字都是靠江湖上认识的一些老师傅教的,若说眼前这景能让她想到什么,唯有好看二字。
说得再真诚一点,那便是:十分好看、非常好看、好看至极!
叶昭刚睡醒懒得动,隔着湖就冲玄珩喊着:“你个老东西在哪里做什么?”
亭子里,玄珩正想着什么,突然被一道极其响亮的声音给打断了思绪,他皱了皱眉,脸上明显有不悦之色,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他总觉得自己有一天得被她烦死。
叶昭瞧着那抹身影没什么动静,以为是自己喊的不够大声,正要再次开口时只觉得一阵风吹过,再睁眼便看到玄珩正面无表情的站在她眼前。
“何事?”
由于身高原因,叶昭只能被迫抬头仰视着他,这种低人一头的感觉让她郁闷极了,“你先前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脑子里会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你不是想变成人吗?”
叶昭摆了摆手,“错了,是变回人。”
“……”
眼见玄珩转身就要走,叶昭下意识拉住他的手喊道:“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那是这副身体的记忆,你不知道?”
玄珩眼底掠过一丝震惊,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什么东西?”叶昭显然没反应过来,她愣了愣,大脑飞速运转,“你是说我失忆过?”
“不知道。”
“唉?我发现你这人真有意思,老是给我制造一些问题然后自己又不答案,那你搞出这些问题是要做什么?”
玄珩有些无奈,“你的记忆,你不记得难道我会知道?”
“你的意思那些记忆都是真的?那些被烧死的人也都是真的?那些全都是我真实的经历?”
叶昭有些发懵,但更多的是巨大的困惑,她活了几百年,别说失忆,只要是谁欠她几两银子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假如她真的目睹一场如此庞大的火灾,那她怎么可能一点记忆都没有?
况且从当时她的反应来看,那场大火烧死的应该是她很重要的人,难道说会是她毫无记忆的家人?
“答案在你,不在我。”
玄珩面色冰冷,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算了,这事以后再说。”
叶昭从来不去想让自己头疼的问题,一来是没那脑子,二来是没时间。
“我身上的魔族气息去哪儿了?”她叉着腰,目不转睛的盯着玄珩,“这你总不会又说不知道吧?”
“这里是人界修真之地,若不把你体内异族的气息藏住,你是想被发现遭人追杀吗?”
玄珩转过身正要离去,叶昭又一把拉住他的手。
嘶~好冰。
这家伙真是人吗?怎么身体冷得像块寒冰?
由于叶昭属火相,所以通体发热,哪怕是在大雪纷飞的深冬也炽热如火,和玄珩完全相反。
刚刚接触那一瞬,玄珩瞬间凝眉抽回手,他不喜与人接触,只是为了她已经破例过很多次了。
“咦~冷冰冰的,难怪心也是冷的。”
叶昭搓了搓手,她这辈子还没见过从里冷到外的人,她就说这老东西不是常人,是个怪人!
“那个什么禁术你也该给我解了吧?不然我怎么继续完成任务?”她嚷嚷着,从来这儿的那一刻起她就发誓自己就算打不死他也要烦死他,谁叫他平日里总是欺负自己。
“已经解了,以后无事不要来找我。”
玄珩冷言冷语的看了她一眼就离开了。
他总觉得她是故意的,但他也懒得同她计较了。
不知为何,面对她时自己总会做出一些令人费解的举动,就例如自己为何真信了她那番鬼话给她变回原身还解了禁术。
她那双眼睛,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每每落入这双眼眸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不自觉的想要答应她的要求。
望着玄珩的背影,叶昭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这老东西有时候好说话得很,有时候又硬的像块石头不近人情!
不过目的已经达成,她高兴得一路哼着小曲儿回到清丝殿,路上遇到了景时,吓得她连忙变回兽身,毕竟他还没想好借口同他解释自己变成人形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