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生(2)(1 / 1)

冰冷的金属箱壁透过薄薄的衬衫料子传来寒意,但白晓晚抱着母亲紫檀木盒的手臂却稳稳当当,没有丝毫动摇。

怀里的分量感是真实的。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那紫檀木表面细密的、被摩挲了无数次的、带着母亲体温记忆的纹理。这痛入骨髓的实感支撑着她,如同扎根于冻土的荆棘。

价值百万的加长库里南平稳地停在沈家那堪比五星级酒店大堂的挑高门厅前,如同它来时一样沉默冰冷。

前座的司机兼保镖阿良一丝不苟地履行着职责,下车,绕行,为她拉开厚重的后车门。他高大魁梧的身躯微微躬身,标准的制服上不见一丝褶皱,沉默得像一尊没有情绪的雕塑。他叫沈良,沈家精心培养的“眼睛”之一。

白晓晚踏出车门,山间清晨的冷冽空气带着湿意扑在脸上,夹杂着远处修剪完美的昂贵草木气息。

她没有回头再看那巍峨冰冷、如同庞然巨兽盘踞山巅的宅邸一眼,怀里紧抱着那个沉甸甸的、蕴含着她此刻唯一温暖和力量源泉的紫檀木盒。

她没有对阿良说任何话,连眼神都吝于给予。只是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踩着那双让她腰背挺得更直的高跟鞋,穿过巨大喷泉旁空寂无人的罗马柱廊,径直走向大门外早已等在辅路边一辆极其普通的黑色网约车。

拉开车门,坐进后座。一股廉价的、混杂着清洁剂和上一个乘客遗留气息的味道弥漫开来,却奇异地让她紧绷的神经略微一松。

“去绿洲大厦。”

她报出地址,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半点刚刚经历了婚姻分崩离析的波澜。

“好嘞!”

司机是个爽朗的中年男人,从后视镜扫了这位气质冰冷、衣着却显然低调奢华的女客一眼,没有多问,立刻启动车辆。

车子驶离沈家盘踞的山道,汇入城市主干道的车流。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在晨曦中逐渐勾勒出冰冷坚硬的轮廓,钢铁丛林的气息扑面而来。

白晓晚没有看窗外,她的目光垂落在膝上的紫檀木盒上。手指抚过那略显笨拙、却蕴含着某种古拙韵律的缠枝莲纹路,感受着那木质特有的温润凉意。

前世苏莉莉轻蔑的“雕工旧了点”在脑海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刺得她胸口窒息。

一个模糊的片段在记忆深处炸开,是临死前苏莉莉那温柔嗓音吐出的另一个信息——

海城西郊,沈嘉逸,赌资,那片现在被所有人觊觎、被各大地产商争抢的“黄金地块”

巨大的豁口断裂带,就是这个,前世沈煜辰力挽狂澜却依旧付出惨重代价的风暴源头。

就在今天下午三点,沈嘉逸将签下那份致命的抵押合同。

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撞,并非恐惧,而是猎手终于找到清晰猎物踪迹的剧烈兴奋。眼底深藏的寒意瞬间化为燃烧的冰焰。

信息差,是重生者最强的武器,更是点燃复仇烈焰的第一捧柴薪!

她毫不犹豫地从随身的限量款铂金包里拿出另一个通讯工具。

不是沈煜辰熟知的那个私人定制、有着卫星加密信号、价值不菲的“夫人版”手机,而是一个崭新、甚至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的平板手机。

指腹划过冰冷的玻璃屏幕,解锁,打开一个简洁到极致的加密通讯界面。界面幽蓝的光映亮她沉静的脸。

指尖翻飞,快如幻影。她输入一个极其复杂的多层嵌套指令代码,屏幕短暂闪烁了几次加密传输成功的标识,指令如同幽灵信号般瞬间穿透网络的层层壁垒。

仅仅三分钟后,那个不起眼的平板手机屏幕亮起。

幽蓝的光线在车厢昏暗的后座跳动,一组全新的信息,带着异国的代号和海量复杂数字,清晰地呈现在屏幕上。同时亮起的,还有一个标注着“L”的加密通讯号码。

猎物踩入陷阱的信号。

白晓晚盯着屏幕上冰冷的数据和代号,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冰冷、精准、毫无怜悯。她找到了属于她的第一个支点。

她没有丝毫耽搁,再次点开通讯界面,这一次,拨出了一个电话。不是那个加密线路,而是非常普通的国内号码。

漫长的提示音响了四五声,就在白晓晚以为需要再拨一次时,电话被猛地接起。

“喂?哪位?”

一个带着明显宿醉未醒、嘶哑不耐的女声传来,背景是杂乱无章的重金属摇滚乐,还有酒杯碰撞和含糊不清的喧闹人声,震得话筒都嗡嗡作响。

“菲菲,”

白晓晚的声音穿透那片嘈杂的背景噪音,清晰得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是我,白晓晚。”

“………………”

电话那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重金属摇滚乐声浪依旧在嘶吼,人声喧闹也还在背景里起伏,但主声源仿佛瞬间被掐断了。

“白……小白?”

秦菲菲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浓重的宿醉后遗症,

“靠!真是你啊!你这声音……怎么跟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似的……不对,大清早的你折腾什么?等等等等…沈家那个点不是把你当易碎品供着嘛,起这么早你疯了?该不会是姓沈的欺负……”

“菲菲,”

白晓晚打断了她连珠炮似的问话,声音依旧没有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需要地方。现在。”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秒。

秦菲菲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背景里的音乐和人声奇迹般地一下子降了下去,似乎是她拿着手机快速移动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或者直接踹了控制开关。

“地方?你要什么地方?”

秦菲菲追问,语气充满了惊疑不定,

“工作室?仓库?避难所?出什么事了?”

“工作室。急用。”

白晓晚言简意赅,

“环境安静,最好在文创区或老城区边缘,足够安全。交通便利。空间够放几台机器,能住人。预算——”

她微微停顿,报出一个在她前世会皱紧眉头、但对秦菲菲而言绝对算不上大的数字,

“就这个数。钱不是问题,我要快。今天就要定下来。”

电话那头传来秦菲菲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今天?!小白你…你没事吧?你真跟姓沈的吵架了?还吵得这么凶?离家出走玩这么大的?”

语气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担忧。

“不是离家出走,”

白晓晚平静地纠正,声音里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是离婚。”

“………………”

世界再次安静。电话那头的背景音仿佛彻底消失了。只有秦菲菲突然变得格外粗重的呼吸声透过话筒传来,清晰得如同就在耳畔。

“离……离什么?!”

下一秒,秦菲菲的尖叫几乎撕裂白晓晚的耳膜,带着无与伦比的震撼和难以置信,

“你跟他离婚了?!白晓晚!你真签了?!!!”

“嗯。签了。刚从山上下来。”

白晓晚的声音平静得像在叙述别人的事,

“帮我找个地方,菲菲。地址发你,我在那儿等你。”

不再多言,甚至没有等秦菲菲从爆炸般的冲击中回过神,她直接挂断了电话。几秒后,一个精确的地理坐标定位发送到了秦菲菲常用的社交账号上。

做完这一切,白晓晚靠在微微震动的后座椅背上,怀里的紫檀木盒沉甸甸地压着,传递着某种古老而坚硬的支撑感。

视线落在窗外飞驰而过的海城街景,高耸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阳光。她闭上眼,并非疲惫,而是在心底冰冷地复刻:西郊三十二号地块。断裂带。下午三点。

引擎盖反射的刺目阳光被一道长长的阴影吞噬。网约车在一排灰扑扑、爬满了暗绿色地锦、弥漫着浓重旧书纸张和油墨混合气息的四层小楼前停稳。

老城区边缘,梧桐树的枝叶交织在头顶,落下斑驳的光点。这里曾是海城旧印刷厂聚集地,没落中透着一种固执的烟火气。

白晓晚抱着紫檀木盒,推开车门。喧嚣市声裹挟着食物的气息和人声混杂的热浪扑面而来,与山巅沈家那种与世隔绝的冰冷死寂截然不同。这里才是人间活气。

她站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巨大梧桐树下,身形挺拔,简单的白衫黑裤并未被粗糙的环境淹没,反而奇异地格格不入中又带点奇妙的融合感,仿佛冷兵器被收进了古朴的皮鞘。

一阵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由远及近,伴随着一声粗暴的喇叭长鸣。一辆引擎盖掀开、锈迹斑斑、不知第几手的亮橙色敞篷甲壳虫带着一股街头霸王般的彪悍架势,一个甩尾停在了网约车旁边,车轮几乎蹭到马路牙子。

“靠!小白!”

驾驶座上跳下来一个高挑的身影。一头刚漂染过、根部正长出新发色、呈现出微妙渐变感的张扬金色短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秦菲菲穿着颜色冲撞得几乎能灼伤视网膜的宽大印花背心和做旧破洞牛仔热裤,脚下踩着一双底厚得能当增高手册的铆钉马丁靴。

她几步冲到白晓晚面前,脸上没有化妆,眉峰挑得几乎要飞起,眼睛里布满熬夜和宿醉残留的红血丝,此刻却像探照灯一样死死盯着白晓晚,目光惊疑不定地在她脸上逡巡,试图找出哪怕一丝玩笑或者崩溃的痕迹。

“你说真的?你真跟沈阎王离了?”

秦菲菲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巨大的不确定感,伸手就去捏白晓晚的脸颊,力道不轻,仿佛要确认她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精妙的幻影,

“我的天…你真签了?姓沈的准了?他肯放你这个金丝雀跑路?”

她的动作又快又突兀,指尖带着宿醉后微热的体温掐在白晓晚微凉的脸颊肉上。

白晓晚没有躲,任由她带着点力道地捏着自己的脸颊。肌肤被掐压的微痛感真实地传来。她只是平静地抬起眼,琥珀色的眼瞳清晰地映着秦菲菲那张震惊过度的脸:

“撕了。”

“啥?”

秦菲菲手指一顿。

“离婚协议。”

白晓晚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

“我签了,他撕了。”

她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复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琐事,

“他让我滚,说沈家不回收垃圾。”

她说着,脸上竟扯出一个极淡、极冷,带着自嘲又混合着彻底解脱意味的弧度。

秦菲菲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张着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砸了一下脑袋,眼里的震惊瞬间被另一种更浓烈、如同被点燃的汽油桶般的怒火替代!

“操!!!!!”

秦菲菲的咆哮如同平地炸雷,震得树梢的梧桐叶都哆嗦了一下。她暴怒地狠狠一脚踹在身边的破旧甲壳虫轮胎上,发出沉闷的“哐当”巨响,车子像被打残的巨兽般猛地摇晃了几下。

“沈煜辰!这个活该千刀万剐的贱男人!披着人皮装逼的棺材板子!他敢撕?!他敢叫你垃圾?!他算个什么东西?!!!”

她气得胸腔剧烈起伏,破口大骂,词汇量之丰富,语义之恶毒,让旁边那辆原本等候的网约车司机都悄悄发动车子,迅速驶离了这片风暴区。

“那个假清高、真败类的伪君子!装得跟九天神祇似的,骨子里都是男盗女娼的蛆!小白你别怕!老娘弄不死他……”

“菲菲。”

白晓晚平静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切入了秦菲菲燃烧的怒骂风暴中。

秦菲菲的声音戛然而止,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金色的短发像愤怒的狮子鬃毛一样微微晃动。她赤红着双眼瞪着白晓晚。

白晓晚抬手,掌心覆上那只依旧紧抱着紫檀木盒的手臂。指尖传来木质微凉的触感。

她的目光却越过了秦菲菲愤怒燃烧的肩头,投向她们身后这排斑驳老旧的小楼,准确地说,是四楼那扇被爬山虎半掩着的、巨大的、尘封的旧式推窗。

“你看这里,”

白晓晚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动,如同冰封湖面下涌动的暖流,

“怎么样?”

秦菲菲像被施了定身术。她顺着白晓晚的目光转头,愣愣地看着那扇饱经风霜、巨大如同异世界门扉的旧推窗。

爬山虎苍翠的藤蔓缠绕着生锈的铁窗框。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虽然蒙尘,却顽强地在室内投下一大片模糊而温暖的光斑。这光线在她眼底晃动。然后她猛地转回头,再死死盯住白晓晚的脸。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深处,不再是记忆里蒙着水汽、盛满彷徨和小心翼翼的湖泊,而是一片澄澈冰冷的冰原,辽阔、坚硬、倒映着苍穹和一种让她心惊又陌生的决绝光芒。

秦菲菲喉咙发干,无数质疑和担忧的话堵在嗓子眼,想要问她接下来怎么活?钱怎么办?名声怎么办?被沈家打击怎么办?一个孤身被扫地出门的前沈太太能做什么?

但看着白晓晚此刻的眼神,看着她怀中那个仿佛凝聚着某种不可言说力量的紫檀木盒,看着这扇在老旧楼宇间倔强投射下光线的推窗……

秦菲菲只觉得一股复杂的、带着撕裂般心疼又忍不住升腾起汹涌澎湃热望的情绪狠狠冲撞着她的胸口。

她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所有喷薄欲出的担心和疑虑都哑了火。她慢慢抬起手臂,带着粗糙指腹的手掌猛地拍在白晓晚肩上,力道大得甚至让她晃了一下。

“行!白晓晚!”

秦菲菲的声音依旧带着沙哑,眼神却前所未有地亮了起来,如同两块被擦亮的、淬过火的煤晶,

“这地方够破!够呛!也够他妈的有种!老娘带你上去看看!”

她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命运锈蚀门环上的钉子,火星四溅。

她一把抓过白晓晚的手臂,拖着她,像拖着一条在激流中逆流而上的舟,不由分说地大步冲向那栋散发着油墨与旧书气息的老楼入口。

沉重的旧楼铁门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楼梯间光线晦暗,混合着尘埃、木头陈腐和某种说不清来历的潮湿气味。

秦菲菲的高跟马丁靴和地面碰撞出闷响,像是要把这栋沉默太久的旧楼敲醒。

“四楼!整层!原先是家濒临倒闭的儿童连环画作坊,老板是个死心眼的老顽固,说啥祖宗基业不能断根,又没钱续租也没钱印新书,半死不活撑了几年,终于在前儿个哭哭啼啼宣布败给了网络。搬走了!就留下这一堆破铜烂铁!便宜到吐血!”

秦菲菲在爬上二楼拐角时喘着粗气解释道,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撞出回音。

光线随着楼层升高逐渐明亮起来。她们推开四楼那扇沉重的、没有上锁的墨绿色斑驳铁门。一片巨大的空间豁然出现在眼前。

尘土如同凝固的浓雾弥漫在空气中。屋顶很高,几根粗壮的钢结构横梁裸露着,布满了经年的灰尘和蛛网。

巨大的空间格局近乎空旷,曾经的隔断墙几乎都被拆除,留下许多无用的钉孔和杂乱的、露出砖胚的墙皮碎片,如同巨兽褪下的鳞。

正对着门的那堵墙,赫然是白晓晚在楼下仰望到的那扇巨大推窗!几乎占了整面墙的三分之二。

爬山虎的藤蔓从窗外攀援进来,在玻璃的上下缘留下蜿蜒的阴影,让透入的阳光也如同被切割、被过滤,形成一道道清晰而凝滞的光柱,斜斜地投射在积满厚厚灰尘的木地板上,照亮空气中无数细小的、悬浮跳动的微尘颗粒。

无数废弃物品杂乱堆积:散架的木质画架倾斜着倒塌;一捆捆未曾切割的、泛黄的白纸像倒下的墓碑堆在角落

沾满干涸颜料、如同打翻过调色板的厚重原木工作台表面覆盖着厚厚灰毯;巨大的印刷滚筒像古战场废弃的攻城器械滚落在一边,旁边是几台蒙尘、沾着油污的、锈迹斑斑的老式海德堡印刷机冰冷而沉默地矗立着……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油墨味、纸屑尘土味、潮湿木料味和陈年的颜料气味,混杂出一种颓废、荒芜却又潜藏着某种沉寂力量的奇异氛围。灰尘在光柱里无声无息地舞蹈。

白晓晚抱着紫檀木盒站在门口,目光缓缓扫过这片狼藉战场般的空间,扫过那些笨重而沉默的遗弃物,最终落在那磅礴如画卷般倾泻而入的巨大光幕上。

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而起。不像沈家那种被精心设计的光影游戏,这里的阳光霸道、直接、粗糙,带着尘埃的气息,是活生生的力量本身。

像一只沾满泥土却依然有力的手,撕开了旧世界的幕布。

一丝极淡、却异常真实的弧度在她唇角绽开。

她抱着紫檀木盒,踏着厚厚的积尘,径直走向那扇巨大的窗下。在光芒最炽烈的地方站定,脚下堆积的灰尘立刻翻腾起微小的云朵。

“啪!”

一声轻响。沉甸甸的紫檀木盒被她稳稳地放在了光柱中心那唯一一块被阳光烘烤得微温的、较为平整的矮柜上。细小的尘埃被激荡起来,在光柱里疯狂地翻涌。

秦菲菲跟着走了进来,踢开挡路的半截画框,皱着鼻子咳嗽两声:

“咳咳…真他妈…呛死了…不过,”

她看着白晓晚立在光柱下的背影,那在灰尘中都异常挺直的背脊,顿了顿,

“敞亮是真敞亮。地方够大,够疯。真搞起来,绝对带劲!就是这味儿…”

她又嫌弃地揉鼻子。

白晓晚没有回应秦菲菲对气味的抱怨。她伸出手指,轻轻拂去盒盖上薄薄的一层浮尘。

紫檀木温润沉敛的质感在粗糙阳光的照射下仿佛蕴藏着内敛的流光,那些略显笨拙却充满古拙生命力的缠枝莲纹路,第一次在这样粗粝却又充满了原始生命力的光线下显得如此清晰而有力。

她从随身提包的最内层暗袋里,极其慎重地取出了那份“君合律师事务所”的电子版离婚协议模板文件——这是她唯一备份下来的东西。

纸张雪白刺眼。然后,她拿出了那套秦菲菲在楼下第一眼就看见她拎着的、价值不菲的顶级绘图工具——

卷尺、直角尺、硬质绘图纸、特种铅笔和绘图笔,整齐的金属工具在光柱里折射出冷硬而专注的光芒。

但最后,她放下的东西让秦菲菲瞳孔骤然一缩。

一张被卷成筒状的巨幅图纸被白晓晚平静地铺展开。纸张发出轻微脆响。

暗黄色的底图,海城的轮廓以极其精准的比例显现。无数或粗或细的线条、各种颜色和复杂标记的区块、代表地质断层的狰狞红线在阳光下如同血脉般浮现!秦菲菲惊愕地凑上前,那图纸角落的官方图章和最新数据标识刺目又冰冷——

那是海城规划局和地质勘探院联合发布的最新城市地质勘察详图!绝非普通人能轻易获取的机密文件!

白晓晚的目光却精准地越过所有纷杂线条,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直接钉在了图纸西北角——那里,用一圈鲜艳而刺目的红笔圈出来一块标号为“西郊三十二”的区域!

那圈代表城市断裂带的腥红折线,恰好沿着区域西北边缘狠狠划过,像一个巨大的、等待择人而噬的伤疤。

下午三点,魔咒般的念头在白晓晚脑海中轰鸣。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楼宇间切割出的天空湛蓝如洗,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山巅那座奢华冰冷的牢笼,仿佛已远在另一个时空的尘埃里。

她深吸一口气,满肺叶都是老房子陈旧的尘埃和油墨气味,但奇异的,血液却在阳光下缓缓升温。

秦菲菲愣愣地看着那个被阳光镀上一层薄金轮廓的背影,看着她铺开了那张价值万金的地图,看着她在巨大的城市地图上精准点出一个血腥的伤口…

再看看那个被珍而重之放在光线中心、充满了岁月气息的紫檀木盒…一种极其强烈的、混合着巨大震撼和莫名颤抖的情绪攫住了她。

“小白…”

秦菲菲的声音有些发干,像是被阳光烤灼,又像是被某种即将喷涌的力量灼伤。她的目光在白晓晚挺直的背影、刺目的地图、沉静的紫檀盒与窗外的万丈尘世光芒间来回逡巡,最后喃喃道:

“你真的变了好多……”

光柱笼罩着铺开的地图,灰尘如同微小的星尘在激烈的光影边界沉浮、碰撞。

白晓晚垂在身侧的手指,在秦菲菲看不见的地方,倏地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在倾泻如瀑的尘埃光幕中,留下一个沉默到极致、却又蕴含石破天惊力量的剪影。

那影子里,没有半分犹豫。

最新小说: 禁欲王爷白天冷脸,夜里踹门哄 栀子花开正当时 江中允心航 陆总小娇妻每天被迫营业 神豪返现!男主播们为争宠红了眼 指尖红痕 八零重生,逆袭老太脚踹伥鬼儿女 向阳往生 恶雌降临,坑货系统逼我攻略兽夫 暗恋是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