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轮子转动的声音戛然而止。
“太妙了,你没有自己家的钥匙。”
我忽略身侧林絮的阴阳怪气,抬头扫视眼前的老房子,穿过铁门,一栋二层的白色小楼,正右边装着铁栏栅的阳台,爬满细长的藤蔓。
反正里面估计也全是灰尘……这样想着,我转头看向林絮:“住酒店吧。”
“李决呐。”林絮笑意盈盈,看起来倒是心情甚好:“你忘了吗?威海冬天是旅游旺季哦,你猜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定酒店了?”
时间已经改变太多东西了,当然,林絮的欠打除外了。
不过幸好,它提高了我对此的适应。
十三年前,我此刻应该在质问她这就是你的全权安排吗,但现在,我只是平心静气的问她:“真好,现在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天桥底下盖个被。”
那走吧,我很想赞同下林絮的想法,但想了想今天零下几度的温度,我还是忍住了。
“去你以前呆的福利院凑合几天吧。”
我试着提出解决办法。
“恐怕不行诶。”林絮夹着嗓音,做作扭捏的瞥我一眼,又羞答答的低下头。
“你每年捐那么多钱,想借住一段时间都不行吗?”
我握紧行李箱的扶手,准备在她再一次说不行时把行李箱砸她脸上。
“不是了,哎呀——真不好意思,不是寒假了吗?前几天我送院长和孩子们一起出去旅游了。”林絮抬起头眨眨眼,看起来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她的回答让我又沉默了一会:“那走吧,天桥底下。
“可是好冷诶。”她继续眨眼,我真的要忍不住砸她一下了。
我再次感叹时间给人带来改变真的很大,年轻时林絮虽然欠打但总一副高冷样,现在也学会作妖了:“算了,找个开锁……”
“你们,在做什么?”遥远的熟悉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怔愣了一会儿,原本紧攒的手此刻微不可查的在颤动。
在惧怕,却还是转过身去。
一身规整的西装,戴着蓝牙耳机,我眼中的影像成形,记忆中的早已模糊的脸,再见到了却原来如此清晰。
“好久不见——”我看着那张脸,才迟迟体会到了近乡情却的滋味。
心要颤栗,声音却冷冽:“周幸。”
林絮也转过身来,只是什么都没说。
“好久不见。”他点头时目光扫过我的眼睛,最终停在了林絮身上:“久违。”
林絮挑眉:“宝石袖扣黑领带,高定西装大背头,周总,大晚上整真洋气。”
周幸笑笑,不理会她的调笑:“你们怎么停在门口?”
他问着,林絮又挑眉,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她把自己家钥匙弄丢了。”
我感到荒缪,为此刻的平静和谐,又庆幸。他看着,并非生活困苦,也未纠缠痴迷过往,林絮所说关于他的脆弱,或许真不过是诓骗我。
他看着,过的并非不好。
如此,就好。
“周幸。”我收回恍惚的思绪,低垂眼着手解决眼下的问题:“我记得你那里有一把我家钥匙。”
周幸勾起唇角,他目光闪烁地看向林絮,林絮不知想到什么,也跟着他笑起来。
我隐约觉着哪里不对,总觉得旁边这两个人笑的不怀好意。
“哎呀——钥匙啊,真不好意思,前几天不小心弄丢了。”
他慢悠悠的说着,我轻轻皱起眉头。
这语气,真耳熟。
“不过没有钥匙,你们好像就没有地可以去了呢,这可怎么办呢?”很久以前,我就知道周周幸有一双灵动的眼,以至于他与人对视着讲话时,如同某种懵懂无知的动物,在轻轻依偎着你撒娇。
现在,他又用那样一双眼注视着我:“要不,先在我家将就两天?”
“哎呀,那就麻烦周总了。”我尚未表态,就被林絮拽着走到周幸身旁:“李决,快谢谢老朋友的一腔好意。”
我站在周幸身旁,想开口讲些什么,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周幸俯视着我,不知何时耳边响起钢琴乐声,已奏响好一会儿。
我察觉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双眼,于是抬眼与他对视:“麻烦了。”
“不麻烦。”周幸收回目光,转身向自己家走去。
奏乐声舒缓,被按动的琴键组合悲伤与喜悦,乐声重合脚步声,落在人心上,心里空荡荡。
我侧身看去,周幸与我擦肩而过。
我还隐约记得,弹琴的是对面住的一位秦姓老太太,许多年前每个夜晚九点十四分,她准时奏响的这首钢琴曲目——《尤加利》。